「AlfredSisley的《TheBridgeatMoret》,仿的,
VincentVanGogh的《TheLangloisBridgeatArles》,仿的,
ClaudeMonet《TheBasinatArgenteuil》,仿的,
南宋官窑的《粉青釉鬲式炉》,仿的,
南宋龙泉窑的《梅子青釉自在观音》,仿的,
北宋定窑的《白釉童子持荷叶枕》,仿的,……」
房间里摆满了许多画作、瓷器,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古董名作,只是从男人口中得知,这些都是仿的。虽然是仿的,但还是要价不斐。
穿着白上衣,蓝色长裤,看起来大概三、四十岁的男人坐在沙发椅上,右手轻抚着额头,一脸疲惫,女儿的事情让他忧心的好久都没有好好睡觉,总是在夜半梦见躺在医院的女儿没了呼吸心跳,让他含着泪白发人送黑发人,把他活活吓醒。
他是南婉真的父亲,南耀明。
「立叔,婉真的病有好转的迹象吗?」
立叔站在南耀明的斜後方,向他汇报有关南婉真的状况。
「回老爷,小姐的情况目前还是一样昏迷不醒,上一次醒来是在两个多礼拜前,主治医生依旧查不出病因。」
「……还是查不出病因吗?允佑就要回国了,我要怎麽向寇家交代?要怎麽跟允佑提起这件事……你说现在有请专业的看护在医院照顾婉真对吧?」
「是的老爷。」
「好……你下去吧。」
立叔向男人微微鞠躬,就要走出南耀明的书房。
南耀明却轻声唤住他。
「对了立叔,你知道为甚麽这些画作瓷器都是仿的,没有一件真品吗?」
「回老爷,不知道。」
「除了收藏真品有些麻烦是个原因,还有就是我年轻的时候太傻了,相信朋友、相信兄弟,被骗过太多次……」
南耀明话只说到这里,便摆摆手让立叔出去了。
「喂婉真,你的脑袋真的没问题吗?看见樱花想喝桂花酿甚麽的我真的觉得不太妙啊,真的不用叫医生过来帮你看看吗?」
南婉真瞪了皇兴昊一眼,吸了一口多多绿後说道:「你的脑袋才有问题呢,我只是单纯想喝桂花酿而已。」
说是这样说……可是你的桂花酿从买来到现在多还没喝上一口啊小姐!倒是多多绿都要被你喝光了。
「欸,今天几月几号啊?」
「1月18号啊,怎麽了?你清醒的时间有规律能看了吗?」
这白痴……南婉真摀着脸翻了个白眼,暂时不想理皇兴昊,她又用力吸了一口多多绿。
嘶噜噜噜──这是多多绿见底的声音。
南婉真放下杯子,开口说道:「我不知道我醒来有没有依循甚麽规律,但我知道我现在想睡觉了,你别吵我啊。」说完便躺下,闭起了眼睛。
「甚麽,你这麽快就要睡了啊,这次也是醒来没多久……」
虽然看的见眼底深深的睡意,但是南婉真露出调皮的眼神,「怎麽了,你舍不得我啊?」
「当然会相当不舍啊,但是更重要的是……」皇兴昊此刻着急的情绪一览无遗。
「嗯?更重要的是甚麽?」
「吃饱睡、睡饱吃会变成猪的!」
「……你这大白痴!」南婉真气的嘴角发抖,躺下去就不再理皇兴昊,没多久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睡着了。
皇兴昊的手指滑过南婉真的脸,语气里满是无奈与哀伤:「结果刻意激怒你还是没有用吗?这到底是甚麽怪病,让人想睡就睡,无法阻止,还一睡就是好久好久?」
随着南婉真陷入沉睡,病房里的空气逐渐凝结,皇兴昊的呼吸也随之凝结,思绪似乎被带回他们认识的第一天,那是在一款结合VR技术的连线游戏上──
游戏里,皇兴昊的游戏角色,此刻正拉着手上的弓箭,将弓弦张力拉到最大,瞄准了远方一只长得像猪的怪物後,就放开夹箭的食指与中指。
此时旁边的树丛跳出一名少女,乌黑柔亮的长发飘散在空中反射出耀眼的光辉,她挥舞着手上的巨剑就朝着怪物砍去。
「糟了。」皇兴昊看到此景,想收回手上的箭矢却已来不及。
咻的一声,箭矢划开空气,挟着破空之声,直直朝着目标射去──
叮!攻击目标成功,发起玩家间的强制PK,目标对象:柠檬草。
叮!柠檬草减少235点生命值。
两道系统提示瞬间跳了出来,皇兴昊看着这两道讯息,冷汗从额头滑落。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跟人PK啊!他只是想好好玩游戏而已啊!
「唷~是PlayerKiller吗,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PK呢……」
少女一下子就解决了猪型魔物,转身就朝皇兴昊走来。
少女是标准的瓜子脸,有着精致的五官:黑色深邃的大眼球、高挺的鼻子、鲜嫩的粉唇,只是看着少女阴沉着脸,皇兴昊瞬间就联想到了书中描写的地狱修罗……
「等等你听我说不是误会啊!」皇兴昊不停摆弄着双手,紧张到连话都说不好了。
「不是误会?我也知道不是误会啊,所以我不是打算杀了你吗?」少女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巨剑拖曳在後面的泥土地上扬起沙尘。
可恶,这女孩子真的不讲道理啊!
憨厚的皇兴昊完全没想到是自己语言表达有问题,迳自把错都往对方身上推。
「你不要再过来了,再过来我就……」
「你就怎麽样?就要像女孩子一样大声尖叫吗?」黑发少女两个大跨步拉近距离,然後往空中一跳,巨剑直直的就往皇兴昊身上砸下。
皇兴昊就地一个翻滚,闪过了大部分的攻击,巨剑带起的风刃还是在他身上刮出不少血痕。
可恶,欺人太甚!
接着他拉起弓弦,数支箭矢顷刻间就往少女身上招呼。
「就说是误会了啊!」皇兴昊大喊。
「误会你还打的那麽起劲,不知悔改的浑蛋,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你!」
在两人一阵激斗後,皇兴昊首先体力不支倒地,少女走到他的身边,稚嫩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你这小子真耐打,说,你到底为甚麽要攻击我?还搞偷袭?」
虽然用小孩子的声音讲出这种像大男人才会说的话有些不伦不类,但少女看起来乐此不疲。
「都说了是误会啊……我只是想射杀那只魔物而已,谁知道你会突然跑出来……」
「真的是误会吗?」少女笑着看向皇兴昊。
「真的……」看着少女的微笑,皇兴昊不知道为甚麽有些发寒。
「喔~我知道啊,不然我早把你杀掉了。」少女歪着头,露出了堪比太阳的灿烂笑容。
皇兴昊顿时看向微笑的少女,脸上写满了「你刚刚讲了甚麽鬼?」的表情。
显然少女看的懂皇兴昊的疑问,她伸出青葱般细长的手指逗弄起皇兴昊的脸,笑着再重复一次:「我刚刚说,我知道是意外啊。」
皇兴昊愣了一下,青筋瞬间爬满他的额头,但是他却不知道该说甚麽。
就像是恶作剧成功一样,少女见状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这就是他们认识的过程。
天色已经逐渐黯淡下来,男孩兀自坐在病房里回忆、沉思,一个正处於青春期、发育正常的男人,看见自己的女朋友变成这样,是不是有办法狠下心抛下她,再去重新寻找新的另一半呢?
还记得前几天,网路新闻上就出现一则这样的新闻:
一对情侣大学生骑机车出游却出车祸,男孩子只是稍微受了些轻伤、擦伤,女孩子却终身瘫痪变成植物人。
那名男大生毅然决定分手,当着摄影机前不留任何情面,对着躺在病床上的女友说了:「我不喜欢一个只能躺在病床上,不能和我到处享受人生的人,我们分手吧。」像是对着女孩说的,也像是在昭告全世界,他不爱她了。
在男大生走出病房後,新闻镜头很明显拍到躺在床上的女大生,眼角湿漉漉的,似乎有眼泪要流下来。
新闻下的留言区理所当然是一片骂声:「真是肤浅的爱情。」、「不能动的你就不要了?」、「渣男。」、「垃圾,没看见人家哭了?」、「要不是你驾驶技术有问题,出车祸,人家至於变成植物人?」、「如果今天是你变植物人,你女朋友不要你了,你做何感想?」
还有引战的、看热闹的:「人家的事情你们这些酸民就别管,管好自己就好。」、「管那麽多,要不要连人家生不生孩子都管一下?」「前排围观卖瓜子喔,还有可乐、雪碧,一瓶25元!」
也有觉得他勇气可嘉、赞同他的:「能这麽勇敢说出真正的想法,是条汉子!」、「换做是我也办不到,我也真的不喜欢一个不能陪我一起快乐一起笑的对象啊……」、「如果是我肯定也会离开她的,只是可能选择她睡着时偷偷离开吧。」
其实人总是要遇到那些事情,才会明白到事情的严重性。
就拿那些抨击男大生的言论来说,就是因为事不关己,他们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以理性压过感性去数落他人,等到事情发生在他们或是亲人的身上时,他们能保证自己不会做出跟男大生相同的举动吗?他们能保证会爱对方一辈子吗?他们能保证不会抛弃对方吗?
皇兴昊看着病床上的南婉真,他伸出手抚摸着她凹陷的脸颊,彷佛这样就能减低他心里的痛苦,泪水不停从眼角滑落。
「婉真……我真的……真的……」
皇兴昊哽咽着没能把话说完,便起身离开了病房,再也没有回头。毅然的就像新闻里的男大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