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惭愧,我的三个名义上的夫婿进宫快两个多月,我这个皇帝却一直让他们独守空闺,好像显得我那方面很无能一样,呃……其实真的很无能。
这会儿刚得空我又恰好想起这桩,自然得去关心一下,於是,我选了比较起来离御书房最近的杏瑶宫,抬龙辇的壮士们不用太感谢朕!
只是,朕完全没料到杏瑶宫竟如此相当特别……讨厌,对於一个不爱读书的孩子而言,面对放眼望去的诗词歌赋四书五经,只觉得头疼得厉害,甚至在宫外远远就闻到一股熟悉非常浓郁无比的书卷味差点令我中途打道回府,还好这些朕都忍下来了。
我绷着脸踏了偏殿设的书房时,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正倘佯在书海之中无法自拔的叶爱妃,诗书篇章散落满地,如大风扫过满地狼藉,而身为罪魁祸首的叶青正执笔不知在纸上书写什麽,模样相当专注,就连我在身旁站了许久,他也没朝我丢一个眼神,堂堂一国皇帝就这麽被忽视了……
「咳咳,叶爱妃在写什麽呢?这麽认真?」
叶爱妃缓缓抬起头看向我,一张脸各种表情轮番上阵特别精彩。
我觉得我的语气相当温婉,天气相当温和,但叶爱妃却正全身发抖,畏畏缩缩地大气也不敢喘,从嘴里发出的声音细不可闻。
我扬起一抹尴尬的笑意问到:「你知道我是谁?」
「陛、陛下!臣夫不知陛下前来有失远迎!臣夫罪该万死!」他慌慌张张揉烂了刚刚在书写的纸张,从椅子上骤然站起,伴随着椅子倒地的声音,他也一股脑地朝我跪下请罪。
脑中莫名跟众大臣朝我跪下称臣等死罪的画面重叠。
我心中无奈,语气又柔软几分:「起来吧,是朕没让人通传的,不怪你,」然後我又环视了一下整个屋子,颇为嫌弃地说:「不过这里确实有些乱了。」
有点乱了所以你懂得?
「陛下,臣夫立刻收拾乾净!」
叶青一听自己的宝贝爱书可能惨遭朕的魔手,当即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招了宫女一起跑上跑下的整理起书房,我这个上级领导则待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喝茶,心中突然感慨:这才是真正爱书的人呐,那麽豪爽得把爱书丢给我涂鸦的斐璟御绝对是万分不正常!
喝完第五杯茶时,叶青才气喘吁吁地朝我躬身作揖:「启禀陛下,书房已经整理乾净了。」
我笑吟吟地拍了拍身旁的椅子,佯装不怀好意地朝他招手:「来来,辛苦了,这边坐下跟朕好好聊聊。」
叶青原地吞了吞几口口水,内心终於做好了准备,这才慢悠悠地做到我身旁来,我瞥了眼他那副恨不得死死贴在另一只扶手上的模样,心中特别难受,难不成他比较喜欢当初朕抹那些该死的胭脂水粉的样子?
「叶爱妃很喜欢看书?」我特别恶趣味朝他稍微靠近了一些,後者默默又往旁边挤了一些,我不厚道的想究竟是他先被我逼疯,还是椅子扶手先断了。
「回陛下的话,是的。」
他声音纤细,有些雌雄莫辨,加之身板比之同年的少年要瘦弱许多,反倒凸显出我最近又长肉的事实,说来惭愧,连童公公都暗自让人替我多添了几件腰身更宽大的龙袍以备不时之需。
我装模作样点了点头,模样说多慈蔼就有多慈蔼,赞道:「叶尚书文采非凡,叶家也是书香门第,想来是从小耳濡目染,朕前些日子还听斐相提起过你呢。」
一听到『斐相』这一关键词,叶爱妃双眼蓦地放亮,原先还楚楚可怜蜷缩一旁的身体瞬间对我亲近了几分,朕顿时觉得头上有一片青青草原一万只草泥马在上头奔腾。
「敢问陛下斐相说了什麽?」
我笑吟吟,故作回忆道:「去年有篇体大思精、鞭辟入里而在京城中闹出不少响应的文章,却不知其作者为谁,那篇文章後来被朝臣献到朕手里,朕观之甚喜,整整十日令众臣在早朝时大声朗诵那篇『讨女帝文』,斐相说那文章的作者便是你?」
我话未说完,叶青已红了眼眶,泪水眨眼就要溢出,只见他慌忙低头离开椅子朝我跪下,声音哽咽,瘦弱的肩膀一下一下的颤抖,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话刚说完,就听他痛哭流涕地辩解:「陛下……臣夫是一时糊涂,在家总是不得家父喜爱,去年秋闱考取失败,得了不少亲戚白眼,为了能得到家父认同,急於入陛下的眼,才情不自禁写下那篇文章,本是抒发的文章,却不慎让其外流引起不少骚动,臣夫罪该万死!」
「你从哪里听到朕怪你了,朕是在夸你写得好,况且连你父亲都被朕逼着读了你的文章呢。」我戏谑道,不知道叶尚书知道了会如何作想?
「臣夫谢陛下赞赏!」
他这回总算是喜极而泣了,喜孜孜地坐回位置上,又面色赧然问我:「陛下天色不晚了,不知陛下……?」
他双眼迸发出非常迫切的光芒,非常迫切地想赶我走。
我故意清了清喉咙,想彰显身为皇帝的威仪:「朕只是来关心下你,喝杯茶就走。」说完,我又喝了一杯茶。
叶青不死心,又道:「可陛下您已经喝了十杯茶了……」
我说:「……」
斐爱卿你到底给朕选了什麽夫婿,明明话本里的妃子无时无刻无不想抓住皇帝的身心死死按在床上摩擦!
*
皇宫浴池铺满纹石,由墙面、柱子皆寻了数名工匠在上面作精细的雕刻,浴池四面皆挂以蜀锦幛帏,跨池三周。
朕向来觉得皇宫中最奢侈的地方莫过於先祖皇帝时就建了的浴池,撇除白思邈那败家的重华宫,就说浴池中放置的那些动物雕像来说,个个都是斥资打造绝无偷工减料,栩栩如生的温玉狻猊、白晶鹿、红石马等等,据说那是拿来让帝王同他的爱妃们作『水上迎祥之乐』游戏用的,只是我一个人看着……只觉得可怖。
「那臣陪你一起看好不好?」
我当下第一反应就是:「好啊好……一点都不好!」
斐变态的脸倏然近在咫尺。
反应过来的我在水中扑腾了几下,瞪圆双目,边死死盯着他,边抬手护住胸口连连退离他。
他佯装有些受伤,拿无辜的眸子望我:「你这样讨厌我吗?上次我们不快乐吗?」
我脸上蹭蹭地红了起来彷佛火烧,不只因他的话,还因对方此时此刻正不着寸缕,氤氲水气朦胧了我的双目,他精实的肌肉就这麽若隐若现,连带我的鼻血也……奇怪!没有要喷发的迹象?
「你肯定是斐变态!等等!你会出现我这是在梦里!也就表示我在浴池里……睡着了?」
想至此,我脸色越来越白,若是我不小心睡进水里在睡梦中活活溺死了该怎麽办!我才十六岁啊!我还有大把青春大把的年华,就算全耗在该死的奏摺上,也好过在泡澡的过程中睡着而溺死的惨状!
他见我这副後知後觉惊慌失措的模样,顿时忍俊不禁大笑起来,我听他这毫无形象可言的笑声,心中大叹,这斐变态也就皮相跟人家斐璟御本尊一模一样,除却这个,他的内在一点也没正主的冰山从容。
说来,怎麽觉得有些像谁?
「你别笑了!快让我醒来!我还不死啊!」
我不由得冲到他面前想给他一记拳头,奈何拳头转眼被对方大掌包住,轻轻一带,我转眼被他拥抱入怀,毫无遮掩的肌肤相亲,我转眼慌了心神,拳头大的小心脏怦怦直跳,奇怪!明明是在梦里,却觉得这触感格外真实,为了验证我情不自禁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感觉对方似乎不自觉僵了一下。
我这边兀自沉醉在这极好的手感之中,被吃了豆腐的斐变态却蛮不在乎地又是一笑,温热的吐息吹拂过我的耳畔,从薄唇中吐出的声音带着丝丝情慾,微微暗哑,奉劝道:「你最好安分点,否则等一下醒来很难收场的。」
「啊?」我尚未弄明白话中的含意,眼前转瞬一黑,下一刻睁开眼的时候,入目的还是斐璟御的脸,只是这回真的是正主了,瞧他那张俊美得人神共愤的容颜深沉如水俨然快走火入魔,这绝对是正主无误,弄明白被他的外袍包裹住赤裸身躯的我正被衣衫湿透的他拦腰抱在怀中时,我觉得我也差不多快走火入魔了。
羞愤难耐的我乾脆一不作二不休往他怀中死死钻去,此时此刻只想凿个洞把自己埋得彻底!
斐璟御意识到我醒了,顷刻,有朵朵乌云朝我袭来。
「陛下,在浴池里睡得可好?」
声音冰冷若腊月隆冬,明明吐气如兰,却如一阵恻恻阴风拂过头顶。
我决定行使缄默权,保持沉默,这时候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在房内沐浴时秉退下人便罢了,谁给你那麽大的胆在浴池里把宫人都遣出门外,还放话没有你的命令不得入内,等到那些只知听命行事的宫人察觉不妙时,你已经在阎王殿门口排队听审了!」
他肯定怒极了,说出口的话越来越冷,没有大声怒吼斥责,反倒是这种冷静到诡异的语调才更令人心惊不已。
说话间,我已经被他丢在床上,皇帝的龙榻柔软,这一摔并不疼,但为了消了宰相大人的怒气,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拧了大腿上的肥肉,硬逼自己挤出几滴泪来,装模作样的哭疼。
见我这般哭天喊地毫无形象,斐璟御阴郁的脸上稍稍霁了,随後剩下的是无奈。
斐璟御向来懂得进退,尤其这时候最懂得以退为进,而这时候我从来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陛下可知臣看到您差点溺死的时候内心多慌吗?」他一字一句如槌重击我的内心,我的心蓦地一沉,不知作何回应只能作鹌鹑状把头转离他,片刻身後又传来他自嘲的声音,他说:「不,您应该想像不来,因为连臣也无法预想……」
斐璟御说完话,沉默了一会,随後转身准备离去,我终於忍不住起身拉住他的湿漉漉的衣袂,他转身的动作一顿,却未回身看我,背对着我静待我接下来的话。
「斐璟御,以前我就说过我绝对不会在你死之前死掉,所以,我会活着到你死的那天!」
其实当年情况是染了风寒痛苦得要死的我在床含泪死活揪着端着药的斐爱卿表白,原意是想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白话之意就是,我那麽喜欢你,我绝对不会在你死之前死掉,因为我们要一起老死!所以,我可不可以不要喝药……
斐爱卿的反应一如当初,对於此话轻呵一笑,随即问我:「倘若我命不远矣呢?」
我信誓旦旦道:「那我更不能放下你先走!」
斐璟御缓缓转过身,银白的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渡上一层层圣洁光辉,尤其他手中端着的那只碗更为灿烂夺目。
一如往昔那个耐着性子哄我喝药的少年郎,笑容轻浅,宛若谪仙。
「所以,陛下还是先喝了这碗姜汤(药)吧。」
我丝丝笑意凝固在嘴角,内心咆啸----你绝对是地狱来的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