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是不是该解释一下昨晚的事情?」
兰玉宫中,白玉屏风後,有着天人之姿的俊美宰相一袭绦紫官袍,长身玉立,清雅矜贵,深如古潭的眼底透着愠怒,死寂的气氛犹如风雨将至,然而对方手上力道却不轻不重、动作熟稔地替我换上童公公从养心殿拿来的龙袍。
恍惚间,我又想到为何无法吃掉宰相其中一个理由----我十岁刚登基时十分抗拒当皇帝,尤其最爱想办法逃避早朝,以致後来斐璟御每次都在我起床前半个时辰进宫,然後抓着我洗簌,更亲自压着我更衣,眼也不眨一下,好像在看只胡乱扑腾的鱼,不,我觉得他看条鱼都比看我有感情得多!
「嗯?」他危险地眯起双眸,沉声道:「若是不愿,便不必勉强自己,这样也不至於闹出此等笑话!」
我噘着嘴都囔道:「朕不是下封口令了嘛……」
斐璟御眼神过阴沉盯得我寒毛直束,我头垂得越发的低,最终依旧是他率先投降。
「罢了,幸好此次并未酿出大祸,陛下该上朝了。」
无罪释放後,我心情如雨过天晴,屁颠屁颠的同他进了龙辇。
昨晚那梦之後,我真心难以直视斐璟御,却又耐不住心中好奇,眼神有意无意地往斐璟御飘去,直到对方白玉般的脸色隐隐发黑,我才默默收回视线。
「陛下有什麽想问的便问吧?」
斐璟御这话一出,我双眼登时迸出灿灿金光,前者片刻有些後悔自己的多嘴,奈何话已出口再难收回。
怕他反悔,我当即用了相当委婉的说法问:「咳,是这样的,童公公说在民间富家子弟在十几岁时便会被安排通房丫头……」
我说到後面越来越没底气,声音越来越低微。
斐璟御直视前方的眼轻瞥了我一眼,声音带着些微嘲讽:「臣年少那时斐家还是没落贵族,空有安远侯虚名,而无实权实利,哪里有闲钱去找通房丫头?」他蓦地掀唇而笑,笑容异常凉薄,令我心惊,意识到自己太过口无遮拦,我顿时不知该说什麽来缓和突然冷下来的气氛。
「陛下是不是还想问,臣既无通房丫头,更迟迟未娶,是否还是……」
我凝神秉住呼吸,吞了口唾沫,不自觉跟着道:「是……?」
他转眼清冷如谪仙,视线直直看向前方,嘴上冷道:「臣无可奉告。」
「……」
----我能将这理解为宰相大人害羞了吗?
*
作为一个皇帝想过风平浪静的种田生活那绝对是痴心妄想,尤其当你还是个不受欢迎的女帝时,生活就更如履薄冰了。
龙辇里,我边嚼着甜食,边皱起眉头,都囔道:「我该不是又胖了吧?这龙袍穿着有点紧呐……喔不!肯定是龙袍被洗得缩水了!我最近吃东西已经有在克制了!」
外头扛龙辇的众人:皇上您的话我们全听见了!放下甜食!考虑考虑我们的感受吧!
下了龙辇,进到金銮殿时,一个呵欠还没收尾,我的嘴巴便维持在大开的状态,只因我下意识用眼角余光扫向底下众臣时,竟未见斐爱卿的身影,宰相迟到当真是本朝前所未闻的异事,看来老天要下石头雨了。
不只斐璟御迟到,台下文武百官见到我出现居然像没注意到我般,一片肃静,气氛格外严肃,我尚未明白过来,却见熟悉的身影踏着极快的步伐进入殿内,我仔细朝他的脸一瞧,那张玉颜如覆霜雪,三月入春时节应当白雪消融春回大地才是,这般模样竟令我如置身腊月隆冬。
见他站定看向我,我当即咳了声,想打破沉默:「诸位爱卿该回魂了!」半晌过去,依旧没人鸟我。
我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尴尬了一会儿终於等来不知跑去哪的童公公,他匆匆跑到我身边站定,拔尖了声音高声道:「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我心中把童公公大力赞扬了一番,他的声音简直是叫魂神器,文武百官登时如大梦初醒连忙朝我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摇了摇头,不照常理令众人平身,而是道:「诸位想什麽想得入神?连朕来了都不曾行礼?」
众人第一反应便是回应我的第二个问题,当即磕头高喊:「臣等死罪!」
「好了好了,都起身吧!谁来回答朕的第一个问题?」
我忍着笑意,佯装不耐地挥了挥袖,被我这麽一闹,众人脸色更加阴沉如墨。
有名额头特高的官员被推出来当前锋:「陛下,端亲王在夷州意图谋反!」
我不自觉命他再复述一次。
高额头官员似乎被我这声清冷非常的声音震慑住,脚下一抖跪了下去。
他说:「陛下!今早夷州来了急报,说端亲王欲联合外族谋反!」
我不由得怒声吼道:「再说一次!」
官员却是不敢再说,百官纷纷面面相觑,最终落在立在最前头的宰相身上,斐璟御顶着众人目光站了出来。
他难得温声对我说道:「陛下且先冷静下来,此事尚未完全确定,臣已派人押解端亲王入京。」
我听完後,深吸了一口气,淡声道:「依你。」
端亲王夏侯端月是我的两位姐姐之一,行二,如今与排行老大的廉亲王夏侯褚月住在各自的封地,我册封两人为亲王,最主要的目的即是分散掉那些觊觎着皇位的人的注意,是以我力排众议给予她们诸多俸禄与权利,甚至制造出她们权势做大的假象。
这本於礼不合,然而我当初毫不犹豫地直接以『不满者便是谋反』硬压下百官铺天盖地飞来的劝谏奏摺。
本意以为我有足够的能力掌控,未料我始终高估了自己的能耐,在差点被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反咬一口的同时体认到自己还有诸多不足之处,不得不说我这皇帝做的实在太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