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雪霁,吃过午膳後,我带着童公公走到梅园赏梅顺便消食。
梅园景色每年依旧,却又依旧看不腻,看那皑皑白雪与孤傲而冷艳的白梅共存於这一方天地之中,不与百花争宠,不与世流连,一缕暗香飘来,隔了重重宫墙,不知这方景色能有几人能见,此香几人能闻?
曾有诗曰梅略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关此景色我蓦然想起去年宫中有人献了一幅春雪白梅图,心中主意顿生。
「童公公,还记得上回献画的画师是何人吗?」
童公公闻言,眉头一皱,惊觉事态不妙,奈何皇帝发问他不得不如实答:「回陛下的话,是辜长卿辜画师。」
「辜画师!」我眼睛一亮,看得童公公掉了满地的鸡皮疙瘩。
不出他所料,我当即宣布:「宣他到养心殿见朕。」
吩咐过童公公千千万万别让宰相大人知晓後,我乐呵呵地回了养心殿。
童公公虽年纪大了,但办事能力还是姜老的辣,刚在外殿的椅上坐下没多久,辜画师就被人打包扛了进来,看模样是个二十出头左右的年轻人。
鉴於对方正处於万分惊慌的模样,我作为一个领导理当宽待下属,自然不会不怪他殿前失仪,甚至免去了他的礼数。
为了展现我的亲和力,我第一句并未直奔主题,而是笑眯眯地关心他:「辜画师近来可好?」
辜画师显然被我的亲和力吓到了,身子哆嗦着,双膝就朝地面跪了下去,我想他心中肯定是隐於觉得事态不妙,毕竟宫里人都说:当这个年轻的小皇帝笑得贼贱的时候,你十之八九该倒楣了。
没过多久我才听到辜画师颤抖的声音:「不、不知陛下召、召臣来……是需要、臣、画、画什麽?」
我见对方一个大男人这麽不利索还嗑嗑巴巴的,心中慨然,这是个结巴咱不怪他,秉持着良好素养耐心听完他的回话,尔後正色道:「朕想请辜画师为朕绘一本花鸟风月图。」
我说得那是相当隐晦,不过很显然,辜画师听懂了,只因他的下巴利落乾脆的砸到地上。
不,比起他的下巴,貌似我的节操已经碎得稀巴烂了??
他骤然站起,我的目光也跟着他的脸上抬,只见他胀红了脸冲着我大叫道:「不不!臣堂堂一个宫廷画师,所画的图自然是给文人雅士观赏的,怎麽会去画那种粗俗鄙人在看的春宫图!」
我感觉得到他有那麽一瞬间气势凌人,然而,这对於我并没有任何卵用,当你在面对一个气势比你强大的人时,你必须直接忽视他或是比他的气势更为强大。
我在这里选择前者,俐落地双手一拍,露出万分惊喜的表情说道:「原来你说话能这麽流利啊,那这样就更好办了。」
「哪里好办?」
辜画师瞬间焉了,果然,刚才那股敢跟皇帝叫板的傲气全是昙花一现。
我乐呵呵地对他竖起两根指头说:「朕给你两个选择,一,乖乖替朕画了那……恩,就是春宫图,二呢,你不用画,替朕去寻那幅在民间流传的『清明上河图』!」
这句话宛如一道惊雷直直炸在辜画师身上,外焦内嫩恰到好处,看得躲在外边的童公公对他感到万分的同情。
在王权压迫之下,刚开始还严词拒绝的辜画师最终还是选择乖乖做画,当然了,敢跟我谈第三个选择就是找死!
*
我并不明白为何父皇最终选择由我登基,追溯前几代皇帝从没出过女皇帝,前朝更是少之又少,我是先帝的老来子,他老人家盼了大半辈子最终还是没能如愿抱得龙子,更悲惨的是他子息凋零,在我前面只有两位皇姐,与她们有往来还是在我登基後,只因她们在我还未出生前就被封了出去,如今住在封地。
先帝和母后死於行宫的一场大火中,那时行宫接连走水,火光冲天,所有人都慌了手脚不断抬水灭火,大火之後,皇帝皇后以及同行嫔妃无一幸免,我却独独存活下来,救下我的童公公在祥鸾殿前宣读先帝遗旨由我登基为皇,那时百官譁然,更有人跳出来直言皇女登基於礼不合,但那时候,那位少年宰相走了出来,那时我才头一次真正直视他,他身披着雪白的狐裘,微微仰头,是那样不可一世,一直注视着他的我,察觉到他眼底映出的是.......那张龙椅,那是一种很复杂的眼神。
「来人,将此人拖下去。」嗓音清冷而残酷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的殿堂之中,他彷佛听不见那个被侍卫强行拖走的官员滔滔不绝的叫骂声,一个转头,锐利且不容置喙的视线落在百官身上,引得众人顿时感觉不寒而栗,只见他薄唇轻启,一字一句,字字掷地有声。
「谁有异议尽可站出来,只是斐某话说在前头,朝堂上不需要不愿服从的臣子。」
我在旁默默听着百官们又是倒抽凉气,又是吞咽口水,一面偷偷地、偷偷地移动双脚,打算逃跑,未料到在我有所动作之际,他便朝我望来,我毫无悬念地被他的眼神死死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朝我走来。
後来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我最後被那个少年宰相扶上了王座。
眨眼六年过去了,我看着那个少年如今成为权势滔天直逼王座的大宰相,在我的心中,斐璟御就是把未开锋的刀,一旦开锋势必见血。
「唔……」
我迷茫的睁开眼,一抬头,棱角分明的轮廓乍时映入眼帘,随後才後知後觉地发现我刚刚睡梦中梦到的人正坐在床前,我埋在被褥中的身躯没骨气地僵住了。
「斐璟御你怎……」夜闯养心殿!
後话尚未说完,斐璟御已然出声打断:「陛下可是做了什麽梦?」
他的嗓音低哑,凤眸不是平时那样浸过冷全般清冽,带着春风化雪之势专注凝望我,似有什麽在挠着心头,特别令我心痒难耐……
对於他的问题,我难得沉吟片刻,在脑袋略加思索才出口,用半真半假的语气说:「我梦到这寝宫为何取名养心殿,养身在动,养心在静,静则神藏,躁则消亡,斐爱卿,你如今心可静?」
斐璟御轻呵一声,竟笑弯了眼眸,我未分辨出他的模样,他却骤然近身,用他时常拿来批改奏摺的手抚上我的脸颊,我感觉得出来我的脸很烫非常烫,而他骨节分明的手透着凉意。
【砰】的微微声响,才令我这回过神来,他正将额抵在我的额前。
平时身为撩人方的我,居然被对像一个猝不及防的反撩,当即就缴械投降,我心叫个恨呐。
「我知你向来不信我,你却不明白,我这把刀威胁的从来不是你……」
他低沉的嗓音透着淡淡的忧伤更多的是无奈,如清泉流淌过狂跳不已的心头,声音悠悠回荡在心中挥之不去-----
我吐出一口浊气,无奈一叹,是心在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