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瀚靠着墙,筋疲力竭地坐下,阴森冰冷的微笑顿时崩塌,变成灰败的苦笑。
「你现在知道了吧?我就是这种人。狡滑、无情又爱算计,任何时候都把我自己放第一位,无药可救的人。」
听他这麽一说,敏儿反而被唬得说不出话来。
脑中忽然浮现一个念头:「那麽,如果他是女生,你会不会喜欢他?」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想必那位学弟一定会用尽一切办法变成女生吧?就算身体不能变化,他的灵魂也会变,即便活着的时候不能变,死後也会……
小瀚耸肩:「也许吧。男生本来就应该喜欢女生,不是吗?不过如果他真的变成女生,那就不是我认识的他了。」
还真麻烦哩,到底想怎样啊?敏儿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烦躁:「那……後来你学弟怎麽样了?」
「还能怎麽样?当然是第二天就休学了,被送到亲戚家里住。出了这种事,哪能在镇上待下去?」
敏儿思索了一下:「我在想,你的病如果不是心理问题,也不是身体出毛病,该不会是被你学弟诅咒造成的吧?希腊神话里不是也常常有人被诅咒变成奇奇怪怪的东西吗?虽然有点玄,可是有些人好像真的有办法作法让别人生病。总之我们去找他问问看吧。」
「你问不到的,他死了。」小瀚这回连苦笑都挤不出来:「被卡车撞到,脑袋破了个大洞。」
敏儿倒抽一口冷气:「什麽时候的事?」
「不知道。我是一个月前才听到这消息,就是在我生病的前一天。当时我脑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啊,他果然听话,真的跑到我再也看不到的地方了。」
虽然是很悲惨的死法,至少他解脱了。现在只留下小瀚一个人,徒劳无功地追逐食物,大好人生全部报废。
接下来的几分钟,四周一阵寂静,两人都没说话,耳边的风声却彷佛藏着千言万语。
「当医生宣布我的病已经没救的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好歹死後要葬在他旁边,可是等我到了坟场,却找不到他的坟墓。」他惨笑一声:「居然连这麽小的心愿都不能实现,这条命还真是不值钱哩。」
敏儿忽然明白了,他此行的打算就是把回忆中的地方全部重游一遍,然後从三楼教室跳下去一了百了。
「我现在明白了,我的确是被诅咒,不过是被我自己诅咒。我蠢到自己把重要的东西丢掉,下场当然就是永远挨饿。当路上有洞的时候,用土填平就行了,但是心里的破洞要拿什麽去填?话说回来,当一个人变成行屍走肉,吸收再多养分也没有意义。」
小瀚低头看着自己交握的手,颤声说:「也许我活该饿死,只是,我居然到死都没能告诉他,我有多麽爱他……」
他盯着黑暗的地面,眼前一片模糊。沈睡了一个月的眼泪,此时终於泉涌而出。
忽然间,有一道淡淡的光,一点一点地渗进眼前的黑暗。
他惊讶地抬头,发现敏儿从头到脚都发出珍珠白的光芒,脸上泪水成行。不只如此,小瀚觉得她好像在缓缓上昇。
「我想起了三件事。第一,我不叫敏儿,敏儿是我妹妹;第二,我不是女孩子。我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我走路不专心,边走边想『要是我是女生该多好』,结果被卡车撞,脑袋撞坏了却还念着『我想变成女生』,然後就真以为自己是女生了。第三,我还没有死,只是躺在医院加护病房里,一直没有醒,不过我现在要醒了。」
她微微笑着:「我猜得没错,你果然是来接我的人。谢谢你。」
「……」
「有空的话,来医院看看我吧。学长……」
小瀚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越飘越高,并逐渐後退隐入身後的黑暗中,他猛然醒觉跳了起来,快步追了上去。
「阿牧!」
他忘了腹中有如盐酸腐蚀的饥饿,发狂地奔跑着,但是那个身影却越去越远。小瀚急得满头大汗,不行,他一定要追上,一定要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