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瞬间,就像有人突然狠狠捏住我的心脏,浑身血液都停止流动,冷的可怕。
没有我以为即将知道过去事情後的喜悦期盼,而是有种诡异的排斥。彷佛我不应该听这件事,这句话也不应该从霍凯嘴里说出来。
「陈薇琳,你是我见过,世界上最卑鄙的人。」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手掌却一点都不顾虑地收紧,宛如没有痛觉的人,把还燃烧着的香菸,直接掐在掌心熄灭。
我错愕地看着他,但那个自从我失忆後,一直有意无意宠溺着我的男人,第一次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
无意间的四目相交就罢了,就算视线曾经真正对上,他的眼里,也没有我的存在。
「霍凯……你什麽意思?」我说,喉咙乾哑。
「我知道你一直在跟你朋友打听你的过去,看到这样的我,你是不是很怀疑,为什麽你会追着我那麽久,而不是宇斌那样温柔的人?」他说,平静的如同话里那个被他嫌弃的人不是他。
「不是,我……」
脑袋一片空白,我说什麽话都不对,什麽都不说更不对。
霍凯完全无视我的茫然无措,只是继续说:「理由很简单,就是你从头到尾,都没喜欢过我,我对你来说,只不过是个工具。」
霍凯从位子上站起,自然垂下的手,带着血色的掌心,随着他的接近,缓缓贴上我的脸颊:「当时的你也对我说你喜欢上了骆宇斌,希望我能帮你,於是我就成了你名义上的爱人。」
骆宇斌的个性我们都了解,越是刻意接近,只会有反效果。
就像是从前那些幼稚园的孩子,打闹到最後,反倒是我这路人甲成为唯一。
那些骆宇斌所谓的女朋友,就算我失忆,我也比任何人都明白,对骆宇斌来说那些人都是能随时替换的存在。
就和谭纪雅说的一样,骆宇斌对任何人都好,却比任何人都难对人真的好。
「你藉着我,一次次找到理由去寻求骆宇斌的协助,不就是在增加他对你的怜惜,甚至是对你的注意力?」
我动也不敢动,只能任由霍凯扣着我的下颔,强迫我对上他翻搅着情绪的眼,「最後你也达成了你的目标,凭自己在骆宇斌心里不同的地位,赶走了他身边的女朋友不是?」
霍凯的话,让我瞬间想到,在我刚失忆时,骆宇斌来找我说的话:『说起来你还真的是我的煞星,那时候你常在霍凯那边碰壁,来找我诉苦诉一诉,居然还把我女朋友给哭走了。』
难道那些所谓的诉苦,都只是我要接近骆宇斌的方式?
我嘴巴开开合合,想说,却说什麽都显得太苍白。
「我对你越无情,你就越惹人怜,越有理由接近宇斌……但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一直喊我是冰山,我的心还是肉做的,不可能无动於衷?
陈薇琳,就算你失忆了,但其实你能猜到的吧?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完全包容及体贴另一个人。我对你好,就是因为我总是在看着你、喜欢你,就算是你以前用那些手段,把这份感情踩在地上利用,这份感情还是持续着。但这并不表示,你就能拿这份感情当作一直伤害我的理由。」
我摇头,霍凯的话让我无法反驳,但我心中是莫名地叫嚣着不应该是这样。
霍凯一直是认真到趋近严肃的人,加上他除非是绷到极致,否则不可能会说吐露心声的性格。
我当然不可能会怀疑他是骗我的。
过去的我,一定真的对他说过这些话,并且用他对我的好当屏障,做出这听起来无理无情的事。
当时的我到底为什麽要这麽做,现在的我无法体会。但随着霍凯的话,我却有种内心要被掏空的疼痛。
他说我利用他对我的好,让他负责当冷酷无情的坏人,而我这始作俑者却披着良善的羊皮,成为了被冷落,被无视的追求者。
他说他并不是真的冰山,肉做的心会受伤,会痛会有感觉。真的冷酷无情忽略人心的人,并不是众人传闻中强势的他,而是那个弱势的我。
所以骆宇斌和谭纪雅他们说的,我曾经对霍凯占有慾那麽强,甚至想掌握他所有行程的事,都是假装的吗?
那些听说能细数霍凯优点缺点的我,也都不是真实的?
我脑中一片混乱,只能怔愣的看着霍凯不自觉间又皱起的眉头,紧紧深锁。
过去的事,霍凯从来不在我面前多提,我还以为是他并没有把那些事放心上,还觉得追着他的我很烦,自然就没什麽好说。
但现在我才明白,他一直在用他的方式在对我诉说,那些无意间表现的温柔,以及在某些时刻对我产生的戒备,他细腻地用他的行为描述着他对我的感情。
情不自禁的接近。
理智苏醒的抗拒。
多过保护自己慾望的喜欢,又或者是压过喜欢的自我防护。
极远极近,只有那麽认真的他,会拿着尺小心地丈量着能离我最近的距离,仔细地维护着。
像他这样的男人,喜欢什麽东西都憋在心里的男人,在我失忆後,又怎麽可能会将这些事轻易说出口。
「是不是我学不会拒绝你,所以对你来说,我的包容和帮助,就变成了理所当然?」
霍凯突然笑了,那样明显而浓烈的笑意,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
但我看着,却突然控制不住地掉下泪,因为那笑容里并没有半点真正的喜悦,只是对於他自己的嘲笑。
因为可笑而笑。
我突然想到,保存在霍凯相本里的合照,有我有骆宇斌,却唯独少了他。
那时候的霍凯,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帮我们照相的,我连想都不敢想。
「说不一定,有什麽误会呀……」我无力地辩解,说出来的话却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是要怎麽样的误会,才会利用一个人去接近另一个人?
霍凯轻轻拨开我额前的碎发,完全不遮挡自己眼里的温柔,在这一瞬间,冰山消融,他眼里所有的暖意只因为我灿烂。
「我会帮你,像过去一样。」
我傻傻地看着他,只剩下重复他的话的能力:「像过去一样……?」
霍凯深吸口气,最後只留下浅浅的微笑。
「也许是我的自私,终於得到报应。」他说:「在你失忆的时候,我心里居然是喜悦大於紧张,甚至没想过要澄清你追我的事。」
将自己的心思摊在阳光下,霍凯越说得明白,我心里就越苦涩。
「那时候我甚至是不敢随便见你,就怕我会先被愧疚压得说出真相……所有的爱都是从关注开始,我以为在大家都说你喜欢我的时候,一定会过分关注我的你,或许能将这种关注变成在意。但终究你还是你,就算是重新归零,某些事还是必然吧?」
不自觉地摇头,我突然有点心酸,霍凯这种不善言词的人是在什麽心情下说出这些话?
「你利用我去接近宇斌,我利用你失忆想接近你……薇琳,我们扯平了。」
他慢慢地贴近我,直到我们两个嘴唇间,只剩下薄薄一层空气,我看不到他温柔的眼睛,只听得见,他瞬间降温,变得疏远至极的声音。
「这是最後一次了,薇琳。」
他说。
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