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很沉,先清醒过来的意识疯狂叫唤,冰冷的指尖才轻轻跳了一下。
耳边是仪器滴答滴答的运作声,和女性微弱抽搐的啜泣声。
我能感觉到在我动作的那一瞬间,有人惊呼一声後拉住我的手,紧紧包裹在温暖的手心里。
意识和僵硬的身体拔河着,等到我终於挣扎着睁开眼睛时,看见的是一名双眼红肿,妆容凌乱的中年女子。
「这里是……」喉咙乾哑,我虚弱的转动眼珠子,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说出一句话。
不问还好,一问出口中年女子的眼泪机关就像是被我的话开启,突然一把扑到我身上,哭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这是怎麽回事?你哭成这样做什麽?」无力地被女子抱着哭,过了一会,好不容易身体稍微回复了点力气,我还是推不开像是要把我揉进身体里的中年女子。
抓住我的手,中年女子把眼泪甩到我手上,抽抽噎噎的说:「琳琳,我早就说过霍凯那孩子性子冷,你想跟他在一起会很辛苦,不如放弃算了,你怎麽就不听呢?」
我很想把手抢回来,但是浑身无力的我,只能任由中年女子把我的手当面团揉。
直到听到她提到霍凯,我才停下反抗的意图,疑惑地盯着她。
她怎麽会认识霍凯?
霍凯是我家附近新搬来的邻居,照理来说,我身边的人应该还没有几个认识他才对。
随着中年女子的话,我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才逐渐开始觉得哪里不对。
犹豫地低下头,已经出现起伏曲线的身体,甚至是大了一圈的手脚,都让我忍不住想崩溃。
怎麽回事,我不是才读高一吗?这看起来已经成年的身体,根本不应该属於我呀?
惊慌错愕地抬起头,我再仔细看在我面前的中年女子,是越看越觉得,她的声音与长相和我的妈妈很像。
除了眼角多出的皱纹,以及松下的脸部肌肤,脸上的五官轮廓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努力克制住身体的颤抖,眼中的画面再配上先前的发现,让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不可能的想法。
过度的惊慌,不肯面对的现实,使我连一句普通的问句,都只能从打颤的唇齿间挤出,「……你是妈妈?」
听到我的话,中年女子停住了哭声,红肿的眼瞪着我,让我突然有些害怕。
她深呼吸好几次,才能平稳说出一整句话:「琳琳,你刚说什麽,能再说一次吗?」
我动了动嘴巴,破裂的嘴唇在发痛,「我是问你,你……是我的妈妈吗?」
接下来的事,我是两眼一摸黑,完全搞不清楚。
只依稀记得中年女子在咆哮,手足无措的狂按着救护铃。
伴随着中年女子的哀号,就是一大批的护士将我围住,在我惊恐的眼神中,被推去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检查。
「这位妈妈不用担心,小姐应该只是因为车祸撞到头,伤到了脑部,才失去了一部份的记忆。」
再经过一整天的躁动及慌乱,到了隔日,做完检查後的结果,就是医生站在床边对着我们说。
「那、那会恢复吗?」在比对过身分证,以及一系列你问我答後,终於被我确认为妈妈的中年女子,紧张兮兮地问。
医生冷静的翻了下资料,露出了安抚的笑容:「放心,等到脑子的瘀血消了,再由外界刺激,是有一定机率能回想起来的。」
松了口气,妈妈对着医生鞠躬,再三感谢着把医生送离病房。
我则是笨拙地点着和我记忆中相差很多的手机,在妈妈的教导下,茫然吸收着外界的资讯。
以前还是拿着号称摔不坏的诺基亚,现在已经变成人手一支智慧型手机。
光是生活用具就已经差异这麽大,更何况是其他事物?
在我缺失的十年光阴,不仅外界已经变得不同,我身边的朋友也换了一批。
看着手机里陌生的电话号码,我忽然有种手足无措,完全无从下手的感觉。
「琳琳呀,你旧的手机在车祸里被撞坏,妈妈帮你买了新的。但是你以前就不习惯留资料,除了电话号码还存在卡里,其他东西都跟手机一起不见,应该是找不回来了。」
妈妈担忧的看着我,欲言又止的表情让我只好先撑起笑容,安抚说:「妈妈你紧张什麽,这又不是你的错。」
妈妈比记忆中苍老的面貌,发间闪烁的白发,再配上她紧张的表情,让我鼻子突然有些冒酸,呛上眼眶是一阵阵的发热。
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妈妈有些感慨的说:「我也说不上你失忆是不是好事,以前你习惯追着霍凯跑,现在忘了他,说不一定也是命。」
听妈妈说,那个新邻居霍凯,是我遗失的将近十年记忆里,疯狂追求的对象。
从高中他转到我们班开始,再到我们大学考上同一家,最後我和另一个青梅竹马骆宇斌合开面包店。
这当中我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不管被霍凯怎麽冷脸以待,都坚持要在他身边。
「怎麽听起来,很像什麽狗血的偶像剧呀。」忘了一切的我,听着我过去的事蹟,有点不敢想像这事真的发生在我身上。
摸上胸口,里头的心跳很平静,完全没有曾经为别人剧烈跳动过的痕迹。
看着我不敢置信的脸,妈妈似乎想说什麽,但最後只是深深叹了口气,就说要去帮忙买一些换洗用品,离开了病房。
「霍凯、霍凯……」我反覆念着这个有点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指尖停在手机联络人里,被专门被设了一个群组的位置。
好像只要这样做,就能找回自己与他曾经的记忆。
心情一阵低落,乾脆直接跳出联络人,我又开始翻起那些网路新闻,想要补上错过的那些记忆。
『咚咚咚』,就在我还在看网路上一堆不认识的明星新闻时,病房的门就被轻轻敲了几下,紧接着就是一张帅气的脸,从被推开的房门探了进来。
「嘿,大小姐你还好吗?」
耳垂上打着蓝色耳钉,突然出现的男人有着小麦色的肌肤,精壮肌肉隔着薄薄的衬衫,强烈彰显着存在感,俐落的短发染上深褐色,灿烂笑容像是小太阳一样温暖。
紧捏着手机,那张脸我仔细看了许久,才忍不住怯怯地问:「你……该不会是骆宇斌吧?」
和记忆里的容貌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褪去了稚气,变得更加英挺俊朗。
和我一起长大的这个浑蛋,就算是失忆我还是能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