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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倪允璨睡掉的时间正好是新学期的干部汰选过程。
昨天和朋友互相陷害,暂时没坑掉自己,逃过班长的职位,方才却成为很好的理由,班导师直接了当指派图书股长的职位给她。
悔得想撞豆腐,就该跟颜汐他们玩九宫格,避开无妄之灾。
站在高大的铁书架面前,面对浩瀚书海,凭着她海绵模样的脑袋瓜,哪能挑出一本深澳、但是幽默,并且可以经世济民的一本优良读物。
第一个工作就如此艰巨,根本就是系统bug。
晃过一排又一排的书架,漫无目的,步伐十分拖沓,她伸头张望,没有在自习区找到半个认识的熟面孔,垮着肩膀与表情。
运转在天花板的风扇一呀一呀,含混着学生们轻浅的呼吸以及书页翻动的声音,微弱的风搅不动这空间里缓慢形成的平衡。
踢踢脚尖,晃到下一排,她随手抽出一本黑白书皮的作品,单纯被简单的设计与色调吸引,但是,轻巧而洒脱的动作不是终结,一叠纸卡啪沙摔到地面上。
蓦地低头,七分惊慌三分疑惑的视线跟着移动。
唇瓣倾泄出简短的气音。「什麽啊……」弯身,修长骨感的手指触上明信卡片样貌的纸。
好好收拢拾起,不是耐不住好奇心,不过是下意识的自然举止,微扭动手腕施力,翻到手绘风景画面的背面,寥寥几笔的熟悉字迹,她怔愣。半晌,思绪像是打了死结,吞了吞口水,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
是现实。
她又掐了自己一把,痛,不是作梦。
给七岁的倪允璨:
班际的跳绳比赛一定要好好练习!
能不能得名不是重点,使劲蹭高才是最终目的,没有长到一百六十公分饶不了你,刑警梦全靠你了!
给十岁的倪允璨:
离婚的意思:互为配偶的双方生存期间,透过法律手段解除婚姻关系的方式。
不要忙着哭,站出来说一句话吧。别走、不要离婚,就算是一个字的脏话也好(你这时候会骂脏话吗?),不要让分开顺理成章。
……克制不住睁大的眼盛满不可置信,捏住纸张的指尖有些脱力,微颤。
似是而非的境遇竟然如结实的重石硬生生砸在她身上。
荒谬得让人不及细想,倪允璨颤动的目光继续下移,很快地翻到下一张,再下一张。
给十二岁的倪允璨:
领市长奖毕业一点都不值得炫耀,青春不能结束在这里,去拿青梅竹马的二颗钮扣(你这时候还喜欢他吗?),喜欢就收藏着,不喜欢就高价出售,总能抵一个星期的巧克力牛奶。
要是他不给,让他知道柔道不是白练的。
眼前霎时模糊了,惶惶不安,死死盯着攥在指尖的纸,用着像是要看出一个窟窿的力道,心跳失序得很。这是她的字迹!化成灰她也不会错认自己的字迹!
可是,她不记得自己有写过这样的回顾,还有,这种维基百科来的离婚定义,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对於无力改变的现实,她会宁愿当个善忘的幸福人类。
她不会反覆复习生命中的遗憾缺恨,她不能着眼悲伤的回忆却忘了人生路漫漫。这样的事情,不是她会做的。
最重要的是,她的父母并没有真正走到离婚这一步。
头疼,到底谁写了这些给她的明信片藏在图书馆架上?
有着与她如出一辙的笔迹、了若指掌关於她的过去。
倪允璨咬了咬下唇,心底有些发凉,禁不住毛骨悚然,屏着呼吸矮下身子,长长呼吸许多次,终於有鼓起勇气看最後两张。
视线一点一点下挪,彷佛被放缓的录影带,营造一股伤感诡谲。
给十七岁的倪允璨:
「去见你想见的人吧。
趁阳光正好,趁微风不躁,趁繁花还未开至荼蘼,趁现在还年轻,还可以走很长很长的路,还能诉说很深很深的思念,趁世界还不那麽拥挤,趁飞机还没有起飞,趁现在自己的双手还能拥抱彼此,趁我们还有呼吸。」
——几米。
只引录了一段话,左翻右找,并没有发现其他多余的字眼。於是,作罢。却是越读越动心骇目,明明是寂静的空间,她空出手压住单边耳朵,像是要隔绝什麽喧嚣。
耳畔嗡嗡作响,交杂着无数音讯,奋力要摆脱,反而激起眩然。倪允璨眯起眼睛。
给十八岁的倪允璨:
遇见他、喜欢他,到失去他,你後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