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说的做善事积阴德,大概是用在这时候吧……
平安抵达地面,庆幸的是没人搭乘电梯,要不门一开撞见我面色发白的贞子脸,估计没吓死也吓昏了。
下降的速度不快,却强势给予了满腔的难受,我几乎是憋着气去沉住杂沓的呼吸频率,才能稳住自身的不平衡,太久不曾再站上小空间,我失态的从三十楼一路狂捶唐宙纬的背脊,才能令我转移焦点。
太可怕了。
光是下电梯魂魄都飞一半了,不敢想像上去会如何。
虚脱的走在艳阳下,唐宙纬要我站在原地等待,或到店家下的屋檐避阳,我二话不说地提起精神,快步走至阴影处。
我长吁一口气,把全身的不舒适给吐出体外,低下眼瞅视自身那大腿快无缝隙的肉,又更感叹了声,出门前还忘了涂抹防晒,死定了。
但愿我不会晒成黑炭。
此时对街出没了一群略估小学低年级的孩童,整齐地手伸直与前後拉开稳当距离,待前方老师喊好的口令。
「小朋友跟紧喔!不要靠近车子!」
尾随孩童们的另一名老师,在後头留意是否有落後的孩子,紮着左右甩晃的马尾,看起来十分年轻。
不知为何与郭子静有少许的相似度,但我光是将那大小姐套到管制孩童的老师角色,就堪忧起天真烂漫的幼童,被老师摧残的凄惨成长史。
但更加扰乱我思绪的,恐怕是陈小怡肚子里,那不知是男是女的小生命。
待那孩子产下,我真的有信心对他若视无睹吗?
思及此我按压鼻梁,轻阖眼歇息再张眸时,眼前惯性地飘浮出杂色斑点,我拧紧眉心,颈窝触上的沁凉令我回过神。
「辛苦你了。」
「……算你有心,我们要去哪?」宛若瞅见沙漠里的绿洲,嘴上说着简明的问句,却急着栓开瓶盖,那毫无变化的瓶身,我脑羞地塌下一张脸。
「吃面。」从我手中接过矿泉水,他轻易地扭转盖子递给了我。
「吭?」
说穿了就是为了填饱肚子,在炙热的火球监控之下,我抬起的步伐一回比一回还要沉重,见我全身水分快蒸发的惨状,唐宙纬微睨我,玩味地问:「你是想要我背你吗?」
「你是今天吃错药吗?」时不时就蹦出句「唐」氏调侃。
「和那无关,我怕你的克服旅程走不到一半就挂了。」
「才不会!」
他笑。
不知何时我们已弯进了另一条巷子,放眼一看街边两侧都贩卖着古早味的传统美食,比起方才喧闹的熙来攘往,这条路清静许多,人烟也不算少,尽管抬首依旧能望见不少高楼,在这却已称得上稀疏了。
唐宙纬用力抓过我的手,我才惊觉差点又上演机车骑士削皮记。他皱着眉头却没出声斥骂,反倒顺势牵上手,走向下个十字路口,转角处的那间小贩。
「小夥子,怎麽又是你?暑假很闲喔!」
「想念这儿的面啊老板。」
我走去他指点的位置,在铁椅上歪着脑袋看他们的互动,从老板口齿不清的问候,和我们一来就见着他剁起白斩肉,递给唐宙纬的行径,显然他是位老主顾,我还以为像唐宙纬这样的人不会出现在路边摊前。「这个请你吃啦!顺便帮你招待一下女朋友!」
「谢谢。那老板,来两碗面跟……」唐宙纬客气的笑,我在不远处的桌前瞠大眼,而他像感受到我视线一般地莞尔,便探眼挂在墙上的招牌,「豆腐汤好了。」
「还有——」
一旁的马路极速奔驰过一辆改装型机车,发出了恼人的噪音,这一呼啸即逝的刺耳音量,令不少人都皱着眉往街上一探是哪个没良心的人。
我目光赶紧放回唐宙纬的方向,没听清楚方才他与老板的下文,也跟着埋怨起那重机臭小子。
「没问题!」
人潮不少的混乱里,身着白色吊嘎的老板,仍带有活力地回应唐宙纬,手边俐落地捞起面条,颇有余力地回过头朝我们这亲切地露齿一笑,弯着背看来已有年纪的身躯令我收起欲咒骂唐宙纬的表情,回以笑容。
「你为什麽不反驳我们不是男女朋友?」我压低音量,不悦捏上他耳垂,「这样以後来不是很不好意思吗?」
「我们还会来吗?」
他反问,而我愣。
「就算来,也是我自己来。」唐宙纬替我弄开卫生筷的包装,两根木摩擦以防扎手才给我,而他平淡地一语否决我们「一起」再来的可能性。
「喔。」
心上难掩的失落感,我只把它看待难免。毕竟他说的话,我无可否认,我们再也没有理由一同出游,亦是平凡地吃碗饭,去餐厅两人完食後冗自滑手机、傍晚时分坐在便利商店喝着麦香闲聊当日的锁事。
或是、再一起生活。
除了我和张岳曾经空口无凭地许诺,并肯定未来会住在一块以外,我不曾想像有机会与另一个男人同居,而这种生活,如今之於我竟又宛如日常,我是何时对「为了逃避」而展开的日子感到不舍的?
是从我醒悟不再接到张岳电话的那天吗?还是张岳和小怡被我撞见那次?
我通通不记得了。
不记得,下意识忽略正把眼前的人逐日放在心上的事。
「你干嘛!」我惊呼。
唐宙纬正捏压红色的软塑胶瓶,挤了超大一坨在陶瓷碗的边缘,我傻楞的盯瞅红色液体洪流般地流入面的底部。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啊。」
对方倾吐的话语在吵杂的人声中脱颖而出,我回忆起第一次揭发唐宙纬的草莓癖好时,配着像彩券中头奖的畅快爽笑,自己也说着这句话。
「你讨厌吃辣吧?害怕吃辣。」投了个问号,句末他接而的肯定我不太喜欢。
他手边的动作没停。
「喂、够了喔!倒了你要自己吃!」我抢过那瓶辣椒酱,「带我来不就是要吃美食吗?」
「面的确很好吃啊!」原先无辜的低眉,唐宙纬接而漾起白烂的笑意:「但带你来目的是吃辣哦。」
「……哦你妈。」惨了,不经意又爆了粗口。
「这里不只面出名,也辣得出名啊。」他笑眯眼,讪笑着用气音道出方才他与老板对话的下文为何事:「我还特地叫老板帮你加辣。」
「要吃你自己吃。」
「也对。」我发现他能够轻易地忽略对他不利的话,超没礼貌,「因为克服很困难嘛。」
闻言我感受太阳穴浮浅的青筋,搞得我比走路被太阳晒更加燥热,只手端起陶瓷碗,忽视那红的骸人的面条便扒得狼吞虎咽,边吃还不忘帮他也挤上红色颜料,神速地夹走几片白斩肉,藉以缓和舌尖辣得发刺的难受。
我狠瞪他。
好啊唐宙纬,赶尽杀绝我也会,等着我把草莓牛奶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