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房门敲响的声音。
我迳自把裹满全身的棉被圈得更紧,懒得应门。
「诗妍啊,」是母亲,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殷切。「妈妈进来哦!」
见我良久没有反应,她便悄悄地转开房门,步履轻得如猫,我背对着她,不想让她擅自揣测我的心情。
「我炖了碗粥,起身吃晚餐吧。」
「不用了,妈。」我隔着被子含糊说出口,不晓得她听没听到。「我不饿。」
「不饿就别把整碗吃掉,吃个一两口也好。」
「真的不用了,妈,你让我休息吧,我吃不下。」
「可是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在这样下去身体都会被你⋯⋯」
「妈!」我突然失控地大吼,一吼出来我便後悔了,我我想到背对着她的自己,还用这麽不友善的口气跟她说话,精心炖好的粥再次被我无情糟蹋,她肯定会流露出失落的神情,罪恶感很快便攀满全身,但此刻的我真的没有想吃任何东西的慾望,我很快收敛起任性的情绪,用比较委婉的态度回覆:「我是真的吃不下任何的东西,对不起。」
空气凝结了好一阵子,最後她好像才决定妥协,我听见她弯下身把餐盘放置在地板上,她只是担忧地说:「那我就放在门边等你饿了想吃⋯⋯不论如何还是多少吃一点吧。」
我把脸藏在被子里,用力地点点头,希望她有看见。
不过母亲似乎想起了什麽,临走前忽然再度折返,她对我说:「啊——差点忘记了,刚才你有同学来过,特别嘱咐我要把这个交给你——我就放在你桌上了⋯⋯你也真是,怎麽这麽一个让人担心的孩子,嫌我担心不够,连你的同学都来关心你了,你要快点好起来,吃到吗?」
同学?我虽神智不太清晰,但我还有什麽同学朋友?乔㬢和顾子恒母亲都熟得很,不可能会用同学称他们。这个「同学」是谁?
我含糊应声,待她从我房间离开以後,拖起疲惫的身子,我走到书桌前,发现有一张淡黄色的小卡片,也没有署名,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禁不住好奇,便把它打开,里面也不过草草数行:
游诗妍!你这样一直不来学校实在太不合格了!看你都把我们约定好的星期四庆祝大会放鸽子,我跟元世等你等到人都要枯萎了!不过看在你是生病的份上暂且原谅你一次,赶快把病养好啦,下一次的聚会不准你再缺席了!学校见。
读到最後一行时我不禁会心一笑,这不用署名也很清楚是谁,只是还真不知道这是个人风格,或者只是他虽拿了一张漂亮的纸卡,却只匆匆用了一分钟,甚至三十秒把字胡乱誊上罢了,然而这并不影响这张小卡片的诚意,我的心窝感到一阵温暖。
不过还是第一次知道呢,元世⋯⋯应该就是那个与秦乐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了吧,尽管我们同班,却不知为何老是没有机会正式认识他,元世。
我把卡片小心翼翼地折回信封里,然後将它放进抽屉,从小到大这还真的是唯一几次呢,在这个用手机就能传讯息的时代,还有人愿意一笔一笔用手写出心意送给你。
我继续窝回自己温暖的床上,过去一个半星期我大抵都在这个小环境度过,八天没有上学了。
不仅饭吃不太下,更没有去学校上课的动力,不论昼夜,不是躺在床上整日发呆消磨时间——好一点还能短暂休息——就是夜半时分拉开窗帘,一个人静静坐在阳台上,说不上欣赏月色,只是迳自对着黑夜发愣,如果幸运地月亮没被掩盖的话。
即便筋疲力竭也硬是撑在那儿,一路仰着头直到天明,看着漆黑逐渐蜕变而成白日的过程挺有趣,要说哪里有趣的话,就是精神涣散,迷茫之中不晓得自己究竟置身现实抑或虚幻的感觉吧,天空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直到天明我才躺回床上任自己能睡多久是多久,我有点开始依赖起这种迷人的困倦,这样浑浑噩噩地最好,既不用保持清醒,也不用忆起伤心的事情。
反正在意还有必要吗?担心更是毋须烦恼,白均澄他⋯⋯他自己做出的决定,我又有什麽干涉的余地。
我只能被动地默默承受一切,独自一人承受起,他消失以後,我便会逐渐忘了他的事实。
如果可以,也让我时空穿越一次吧,我想要穿越回去更久远以前的时光,然後想方设法一辈子不与他有任何交集,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一辈子都不曾遇见他⋯⋯
我凝视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乳白色天花板,从小就有个特别的习惯,每当我有任何心事,总喜欢一股劲地往床上躺,用这种角度看出去思考人生。
而後,我的心一沉。
我知道我舍不得。
即便知道结局有多残酷,重新再来一次,我也舍不得,一辈子不曾与他相遇。
我闭上眼,眉头早已不晓得蹙得有多深,尽管鼻头再怎麽酸,我也强忍住想哭的冲动。
白均澄⋯⋯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喜欢你的这份心情,已经深深沦陷到无法自拔的地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