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睁开眼睛。
眼泪继续不受控地滑落。
白均澄站在我面前，他的眼神仍旧如同以往，只是於我有了全新的意义。
我这才发现，其实他这无谓的眼神，转个弯可以有完全不一样的解释。
他垂眼看我，脸上那滴我的泪水顺畅滑落，又是那个历经沧桑的疲惫眼神，此刻我的眼泪完全遏止不住，内心有如掀起了滔天巨浪，一股足以吞噬我的庞大悲伤袭卷而来，而这全无关乎任何愤懑、委屈，或者羞愧。
原来是这麽一回事。
我感觉自己身体一阵瘫软，我这次毫无预警地摔下地板，然而物理的疼痛简直轻如鸿毛。
白均澄没有任何动作，依然伫立在原地，此刻的我有如心脏被挖空，不住地喘气，我的手抚上胸口，以确保心脏还在那里。
这比穿刺还痛。
而後我感觉到自己的四肢开始发抖，我尝试抚平自己的情绪，然而大脑却完全不听使唤。
太过震撼，我完全无法接受自己刚刚看到的景象。
白均澄他、他知道吗⋯⋯？
我的世界开始旋转——我感觉它天旋地转——而我像是恍神一般，视线忽然重叠成好几层影像，一股发自心底的沉痛几乎要讲我撕裂成碎片。
「白、白均澄⋯⋯」
我轻声呼唤他的名字，实在是因为没有任何力气，此刻的我，悲伤程度足号啕大哭，然而我却没有任何力气，比发烧时还脆弱。
白均澄这次，非常迅速地便蹲下身与我对视，他没有我以为的沉痛，这一刻，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你是不是⋯⋯要离开了？」
那个时候，在斜阳小镇里，他曾经不经意地告诉我，他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闻言，他没有逃避，反而非常直截地承认。
「嗯。」
「⋯⋯那你能不能不走？」
「不走，我就只能留下来。」
不知为何，一股酸楚自我的心窝蔓延，我的手指麻麻的，却感受不到自己。低俯着头感觉重力快将我强忍压抑的悲伤夺眶而出，逐渐模糊的视线似乎嘲笑着我与命运斗争的惨败，在她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卑微的明知故问。
「⋯⋯如果，你留下来呢？」
半晌他都未曾吐出只字片言，时间如同凝滞般不再前进，我不敢抬起头，抬起头就得接受现实，或许明知故问，才能舒坦一些心中的不平衡，或许逃避现实，才是真正走入现实的开始。
眼角余光隐约还可见他修长的手忿力握拳颤抖着，而後又松手，再度握拳。时间出奇的安静，我方才抬起头，他深锁的眉宇又更深陷了一层，除了嘴角边极其细微的牵动，整张脸看不出任何表情，但不知为何我却觉得这比他悲伤沉郁的面容还更加令人心碎。
而後他慢慢地睁开双眸，不再犹豫，他异常坚定地视线直直对准我的。
他，白均澄，已然立下觉悟，而他接下来的答案，不管是什麽，我一定都不会喜欢。
因为他太擅长做出最坏的打算了。
「你的三个问题已经问完，从现在开始，我们再也无干。」
他只轻声落下这句话，而後纵然离去，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久久无法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