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我又一整天没有上课。
脑袋里还是会不断地去想白均澄的事情,时不时就会视线飘移去他空着的位置上,加以今天坐在他後方的杨涵看起来非常不高兴,不管走到哪都散发着浓浓的「生人勿近」的气息,不过倒没对我怀有特别的敌意,我猜那可能是因为她并没有多加怀疑自己的舞伴在消失的那段时间究竟跑去了哪里,若真要追究起来,可能我现在就不是这麽轻松愉快了。
「我说白均澄家的住址会不会太过简短了点?」放学时刻,蓝城的学生熙熙攘攘地从校门走出,往未央街方向前进的人也不少,我和乔曦夹杂在欢腾的人声、汽机车行驶的引擎声当中,逐步迈向熟悉的冰菓室。
住商分离似乎是早期的国家政策,到後来虽然放宽了限制,但习惯已落实,到现在,大部分的人都还是习惯於这样的设计,一区区的住宅区风格也越来越多样化,未央街那一带,我跟乔曦熟悉的只有住宅区外围的那一小排商店街,对里面偌大的环境是一概不知。
「不知道,就去看看吧。」
我们顺着人群走,其中还受了不少住在这附近的学生指引,很快的,蓝城区未央街二十四号就出现在我们面前。
这是一栋相较於其他建筑而言简约而雅致的独栋,外头还有一块迷你的小花圃,整体给人的感觉相当舒适。矗立在街道旁,望眼放去就是流淌过蓝城区的江蓝大河,看见我们刚刚走过来的拱桥,衬着不受空气污染影响的天,这里的景致可以说是相当奢侈了。
我紧张地握紧书包背带,此时此刻我们已经在白均澄家门外,我盯着门铃,很是犹豫,乔曦看了我一眼,她知道我没有勇气去按门铃,便迳自替我代劳了。
她一个箭步跨前,伸出细长的手指朝按钮长按了好几秒,门铃之大声,我站在门外都听得见响彻屋内的刺耳声音,我咽了咽口水,连忙让乔曦别按了,我们俩静静立在原地,等待白均澄应门。
然而,过了半分钟,却连点声响也没有。
「会不会是没有人?」乔曦呢喃着,而後决定再按一次门铃。
依然,尽管门铃之吵杂,仍旧没有任何人出来应门。
乔曦回过头来看我,我摇摇头也不晓得是怎麽一回事。
「我们进去看看吧。」
「嗯⋯⋯咦?!」
我还来不及拦下乔曦,她又矫捷地溜到他们家门口,那是一个能够轻易拉开的大门,她三两下就找到了拉门,轻巧地将它拉开,不留一点声响。
「乔、乔曦!不、不要进去啦!」只要一紧张,我讲起话来就很容易支支吾吾,我胡乱挥舞着双手,却拦不住好奇欲更胜一筹的她。「这、这样是非法入侵⋯⋯」
她回过头来,熟练地对我眨眨眼。「我就是去敲一下他们家的大门,怕门铃他们没听到。」
这话怎麽听都太没有说服力了⋯⋯
我跟在她的身後,内心一边感到绝望,一边担忧要是等一下均澄爸爸或妈妈突然出现,我们这该怎麽解释。乔曦一点忧色都没有,我不晓得她究竟是做足了万全准备,还是什麽都没有准备。
溜进了他们家以後,真正的屋子的门还有一段石径连接,进来里面以後才发现这片花圃比外头看还大得许多,同样栽植了许许多多我不认识的花,她们都正值花季,五颜六色在四处灿烂盛绽着。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了我们学校的花室,里头的花朵们也都跟这里一样欣欣向荣,很明显就是受人精心培育过。
不知为何,我又突然想起了那个温柔的他,细腻地照料着每一朵花瓣的画面,那专注的神情又印入我的眼帘。
果然还是,很想念。非常想念。
当我再回过神来,乔曦已踏上石阶,伫立在白均澄家的门口,侧着耳、身体轻贴在他家门口,似乎想要事先探查一下屋子里的动静。
我叹口气,想想平常的乔曦好像也不曾这样胡闹过,反正她认真起来谁也阻拦不了,姑且暂时放任她这样继续胡闹下去,之後该如何收拾,之後再想好了。
乔曦眨眨眼,我则站在楼下努力揣测她的反应,毕竟她一句话也不发,实在难以摸透现在的状况究竟如何。
而後她对我摇摇头。「不行,没有声音。」
我大胆提出建议。「你大声敲门试试?」
闻言,乔曦倒是相当听话,转身就朝着门用力敲了几下,还顺道附赠人声闹铃:「白均澄、白均澄同学在家吗?如果在的话麻烦出来应个门行不行,是我和诗妍来看你了!」
约莫又过了十秒,门内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白均澄全家都不在这件事情已经经由我们再三的确认而被证实了。
「好啦,算了啦,他们不在家,我们改天再来吧!」我安慰乔曦,她还是不轻易放弃,迳自跑到大门旁的窗子口探视,想要瞥见室内的景象,但碍於窗帘,计画也只好作罢。
我摇摇头,心里其实也感到些许失落,原以为还有机会能见他一面⋯⋯尽管他会对我不理不睬,或者甚至不承认我的存在。
我转过身,朝门口走去,临走前我还刻意偷偷多看了几眼身旁的美丽的花朵,好像看着她们,至少我记忆中还能对我温柔的白均澄就依然存在,至少我还知道,这不全是梦境。
「好了啦,乔曦,我们也真的该走了,不然太阳也要下山⋯⋯」
「等等!」乔曦突然冲着我大叫一声,我被吓得心脏都漏跳了一拍,正想回头让她别叫得这麽恐怖,她一脸呆滞地望着我,表情里还掺杂着不可置信。
「怎麽了?」我不以为然地挑起眉,等待她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连频眨眼,连自己也不能理解,然後轻压了他们家的门把。
稍稍往前使力。
白均澄家的门「咿呀呀呀」地打开了。
见状,我也不由地睁大双眼。
「门、门打开了。」乔曦的话也说不清楚,只能看着被她莫名打开的门发楞。
「怎、怎麽会?」我又折返回去,与她一起并肩站立在白均澄家门口。「你怎麽打开的?」
她连忙慌张摇头。「我、我不知道,我不过就只是压了一下门把,没有想到它竟然没有锁上,是、是开的。」
我们两个相互诧异对视,既然白均澄家的门没锁,意思是他们家里其实有人吗?
「你会不会跟我想的是同一件事⋯⋯」
我谨慎地点点头。「没有锁门的话,里面是不是其实有人⋯⋯?」
「一直没有出来应门,会不会⋯⋯出了什麽事啊?」
乔曦一把我内心的担忧说出来,彷佛就成了谶言,我们两个忽然感到一股不祥,两个人立在门口犹豫不决。
「要、要进去看看吗?」
乔曦看着我,眼神里虽然闪烁出害怕,但还是勇敢地点点头。我咽咽口水,伸手将门拉开,乔曦率先入阵,我觉得自己心跳的速度又即将要超出历史纪录。
幸好太阳还没落下,尽管室内的灯没点亮,阳光仍能从窗外渗进,把客厅晒成暖暖的橘黄色调。乔曦转过头对我说:「我看左边,你去右边晃晃,好吗?」
我慎重地点点头,而後我们分开行动。白均澄家很漂亮,不是那种装潢地特别华贵浮艳的漂亮,反而是一种清新简单却充满情调的美,家具的摆设还有设计都是再家常不过,然而却能直接让人想像出他平时和家人相处那温暖的场景,的确很有白均澄的感觉。
他这个人啊,大抵上就是温柔,却同时又拒人於千里之外。
除非是他真正亲爱的人,否则像是他家里这种亲昵的柔情是不可能轻易展露给任何人的。任何人,包括我。
我也是那个被他拒於千里之外的人呢。
想他的事情,果然随便都能够让人意志消沉,沮丧很久很久,笑自己傻吧,怎麽会这麽喜欢这个人。
我转身绕过墙壁边的餐桌,另一边还有三间房间,有一扇的门扉半掩,另外两间则通透明亮,我快速凑近门边扫略一眼,为的只是确定房里有没有人,不想要多细细察看,因为这感觉就好像⋯⋯好像侵占了他的隐私一样。
「妍妍,我这里没有人,」我听见房子另一头的乔曦的呼唤。「你那里有发现什麽吗?」
「剩下一个房间我还没有看!」我扬起声回应,同时往那扇门扉半掩的房间靠近。
这个房间比其他两间都还要昏暗,感觉上是连窗帘都被紧紧拉上,我轻轻推开房门,不晓得是不是光线的问题,这个房间感觉上也比其余两间来得狭小,然而,这却给予我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我粗略浏览了一眼,被窗帘罩住的光线渗进的是暗浓的橙色,整个房间泛着昏暗的橘,看着也觉得压抑,我不自觉地踏进了房间,轻轻地走近窗边,把窗帘稍稍拉出一条细缝,至少一道明亮的阳光能照射进来,整个房间也才复归生气。
而後我转身环视,恰巧瞥见了墙上挂着的成套制服,内心不免一震。
这是白均澄的房间啊。
这个房间的摆设也相当乾净整洁,让人看了很舒服,连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书柜上没有多出来的书,床头柜上也乾净地连个装饰都没有,原来白均澄是这样一丝不苟的人,但想想好像也又不大意外。
我不免得眨眨眼,虽然说不想要打扰他的隐私,但是一面对他的房间,不知为何,我、我忽然就升起了一股好奇的冲动。
一下下就好⋯⋯我就偷看一眼⋯⋯
我眨眨眼,手不自觉地开始抖动,心脏不自觉地怦怦直跳,这种要干坏事的紧张和刺激像是荆棘一样攀上我的心,我努力深吸了好几口气,试图平复这紧张的情绪。
我悄悄靠近窗边,他的书桌向着光芒,我都能想像出他读书时的画面,窗外上的迷你阳台放置的几株小盆栽是唯一的摆设,她们也同样在最灿烂的时节努力绽放自己,我想像白均澄读书读累了,就撑着头,用他那修长的手指轻拂花瓣的叶片,眼神满是怜爱⋯⋯
他的书桌真的洁白如纸,连本参考书或是橡皮擦的碎屑都没有,我轻轻挪了挪他的坐椅,他的书桌下还有一个抽屉,我伸出手,握起了握把,心中不免感到罪恶,但又难以抗拒狂烈的好奇心,我犹豫不决,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对的选择。
「妍!你在哪里?」远处又传来了乔曦的声音。「我去找你!」
我的心一震,没有时间犹豫了,我紧闭双眼把握把拉开,然後我才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然而,我也不晓得这究竟是在我的预期中,还是我又得失望了。
抽屉里依然什麽都没有,除了一条手链。
我定睛凝视那条手链,总觉得这好像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一样⋯⋯啊!白均澄的手链,这跟白均澄的手链长得一模一样!细致的精雕,那次匆匆一瞥没能看得清楚,上面雕了好多朵白银色的玫瑰,还镶着许多颗绯樱色的细珠,很漂亮,真的很漂亮。有条织工非常细腻的手捐垫在底下,可见它的珍贵。
我记得白均澄的手链没有颜色,可见这条手链应该就真的是给女孩子的了⋯⋯所已是条对链啊,我见它静静躺在那里,美得不须言语,然而心情却顿时蒙上一层酸涩,我想起了白均澄口中那个「重要的人」。
他说他的那条手链是重要的人给的,所以这一条手链应该就是她的罗?可是为什麽她没有戴着⋯⋯我脑袋浮现了白均澄亲我时出现的画面,那时他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那个时候⋯⋯也是跟这个重要的人在一起吧?
他的重要的人,是那个幸运能够乘载他所有的温柔,却不须被拒於千里的存在吗?
「妍、妍?你在哪里?」
忽然有一股异常强烈的沮丧还有羡慕,甚至掺杂着我不想要承认的忌妒,朝我蜂拥而至。
我也不知道为什麽,突然有股冲动,想要拿走这条手链,把它偷偷藏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然而,大脑理智的那一块警告我绝对不可以,不论如何那都是白均澄珍贵的东西,只要想想看之後该如何向他解释,想想他知道这件事情後的反应,就会清楚这怎麽样都是不智的抉择⋯⋯
可是我的手却不受控制得自己动了起来,我盯着它缓缓颤抖,却克制不住向手链伸去的冲动,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大脑里敌对的两边疯狂相战,我的双眼却像是个渺远外的旁观者,静候这整件事情发生。
「诗妍、游诗妍──你倒是回话啊?你到底在哪里?」
有那麽一刻,我感觉自己的手好像不是自己的,自己的身体也好像不是自己的,就这麽莫名地动了起来,我看着我的手朝手链靠近,好像在见证奇蹟一样。
然後,我碰到了那条手链,那条美得几近窒息的手链,那条令人嫉妒的手链。
我的世界也在那同一时间碰撞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