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舞会开始，还有恰巧一个小时。
此时我和乔㬢正在她的房间里做参加舞会前的最後准备。她兴致高昂地替我弄头发、擦指甲油，甚至还化了淡妆，来过她的房间这麽多回，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巨无霸衣柜的真面目，里面
什麽都有，还有我一辈子都穿不完的鞋子。
只是她飞昂的心情，正好与现在的我形成强烈对比。
我扭扭捏捏，尝试不破坏她的兴致。「乔㬢啊，我还是觉得......不要去好了。」
虽然前几天才对着顾子恒说没事，也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但这些果真不过只是自欺欺人之语罢了。在学校里，眼神依然会不自觉地飘向他，时不时关切他的行踪，最害怕的就是上课看见杨涵刻意拍他的肩与他攀谈的画面，我就会无限延伸回她和白均澄秘密谈话的那天中午，明明那时白均澄是拒绝的。
只要一想到这个，我的心就不自觉揪了起来，这一个星期我想了至少一万遍他答应她的理由，其中不乏被杨涵威胁利诱，但是拐弯一想，我又觉得不大可能，就是凭他的性格猜测，应该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何况他先前还拒绝过她一次。至於其他的可能性，不是我没有想到，而是我想刻意忽略......
既然他是一个那麽有原则的人，就应该不大容易打破他自己设下的规范，意思就是......他先前所说的「舞伴只会是喜欢的人」，就是他的舞伴真的只会是他喜欢的人，意思就是杨涵是......
虽然这只是一种猜测，而且其中还有很多我无法解释的疑点——例如白均澄一开始究竟为什麽拒绝她——但是不知为何，我总是越来越心虚，而且一直有种我的假设是正确的不好预感。
最糟糕的是，我的预感还告诉我，今天最好别参加舞会了。
「你在说什麽啊？你的衣服都换完了耶，而且，」她把我拉到梳妆镜前坐下。「你跟仙女一样美！」
我不抱期待地抬起头，镜子里的我看起来闪闪发亮，比平常漂亮多了，我不禁怀疑别人认不认得出来这是我。乔㬢替我挑了一套以靛青作为基底，渲染着或浓或浅的兰紫色细肩带小礼服，它的裙摆像是水流，亦有如棉花糖般飘逸，整件礼服还掺了许多细小的圆珠——我当初还不怎麽喜欢这个设计——因为基底色调本身就很美，看起来竟然有如银河，那熠熠星辉有如夜空中盛绽的点点光芒，比我想像当中还要来得灿烂，这件礼服不艳不俗的美感，没想到让我穿起来还蛮合适的，只是第一次袒露出双臂，我还是感到不太自在。
乔㬢也漂漂亮亮的，她的水蓝色纺纱礼服同样令人惊艳，只是比起她自己，她似乎更加满意在我身上下的功夫。
然而，这无益於提振我消沉的精神，我回过头，天真地提出另一个下下策：「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想见到白均澄或是杨涵......我可以拍拍照留个念就好啦！反正礼服也不是只会穿这麽一次......」
乔㬢还忙着收拾被满满衣服堆得像杂物间的床铺，一听到我这麽说就忍不住夸张地大叹一口长气：「你这傻瓜，他们两个就算是舞伴又怎麽样？白均澄说他喜欢杨涵了吗？」
「没、没有......可是他说.......」
没等我说完，乔㬢便追问：「何况你不也说白均澄先前已经拒绝过她一次了？那这中间势必有什麽误会，或者是那个杨涵施加压力在他身上也不一定啊。光是因为这样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岂不是太委屈这一身漂亮行头，还有花了这麽多时间打造你的我吗？」
她的神情带有浓浓的审视意味，强迫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愧疚。我哑口无言，她说的的确是实话，只是我想光是看见他们两个一起跳舞，就已足够令人觉得难受。
「给自己一点自信吧，小妍！你真的很美，我敢打包票，之前要是谁觉得杨涵是我们班班花，今晚看见你以後都会收回这个想法。」乔㬢转过身来对我精神喊话：「相信我，你会是全场最漂亮的女孩，白均澄若是看见这样的你还不动心的话，那他就是天底下第一号大傻子！」
我忍不住苦笑，但内心却感到一片温暖，像是晒了日光浴一样全身暖呼呼的，乔㬢总是有能让我打起精神的魔法，她对我说的每一个字句，都是如此温柔而坚毅。
「好了啦——不要再皱眉头了，」乔㬢摇了摇我，语气中带有一丝玩笑性的无奈。「我们要好好享受这个夜晚——不为任何一个谁——好吗？我记得某个人不是从我们国中的时候就很期待自己有一天可以参加舞会，怎麽机会好不容易来了却任它错过呢？」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嘛——」
乔㬢晶莹的眸光闪烁剔透，她笑得非常灿烂：「你想通了？」
我满脸笑意地点点头。
「太好了！舞后到齐，派对才能开始，我们走吧！」
乔㬢母亲为了让我们方便，特意载了我们一程，我们比预定时间还提早了半个小时，尽管如此，蓝城还是早已热闹喧腾。
距离放学才隔不到几个小时，蓝城的面貌已焕然一新，天色开始逐渐昏暗下来，整个校园里星光点点，小灯泡一圈圈地围绕在红花风铃木上，像是天底下所有的星星皆汇聚於此。彩带或是海报各自悬挂在班级阳台，还有随处可见捏成不同形状的气球，缤纷的色彩都让人的眼睛为之一亮。校园里到处都是人，大家的表情都洋溢着喜悦，好几个女孩兴奋地聚集在一起拍照，还有人对着电话另一头用过份夸大的语气赞扬蓝城的舞会品质。我仔细观察，发现众人的穿着果真个有来头，与他们相较之下，我的礼服就显得朴实许多，没有想到入夜後的蓝城中学也会具有这样别致的韵味。
我们没有再多停留，因为乔曦急着想进舞会会场看看，我们见门口有几位身穿西装的男生，应该是学生会的，他们在发放小花环──应该是出於舞会主题「BLOSSOM」──在我们进入礼堂的
同时，给予我了一抹友善的微笑。
「哇！好多人。」舞会尚未开始，礼堂已经挤满了人，比外头的校园还多，此时舞台上已经被好几台音乐控制器材填满，步调轻盈的背景音乐悠缓扬起，乔曦轻叹，她必须侧着身才能穿越人群。我不经意地抬头，发现礼堂天花板不知何时装上了一颗迪斯可灯球──它还没有启动电源，舞池的两侧还有饮料跟小点，已经有不少人手上拎着高脚杯，或坐或站地在舞池边缘愉快交谈。
「你看见顾子恒了没？」乔㬢转头问我。「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我找不到他。」
我也摇摇头，乔㬢的舞伴是顾子恒，她们好像约好了在舞会会场碰面，不过这里的人实在太多，我们很可能与他直接擦肩而过。
由於我没有舞伴，所以乔㬢也很义气地说她不会去找舞伴，只是她大概也猜测到顾子恒不会邀请任何人——除了我，虽然他也没有邀请我——所以她们两个最後就索性凑在了一起。
「我们再往里面走近点吧。」我提议，自从那天在公园破冰後，我和顾子恒之间的气氛就好转许多，不再需要尴尬的碰面，或是让乔㬢来当彼此间的润滑剂。虽然在那几天之後我们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交流，但是偶尔上学途中遇见的话，也已经可以自在地打招呼了。
至少，跟白均澄相比的话是这样。
乔㬢不假思索地点点头便转过身直往内里走，我好奇在这麽多人的地方没有事先约好地点，要如何才能找到对方。
不过乔㬢就可以，我说过她有鹰般的眸，还特别擅长辨认别人的背影，这样的能力对视力不佳的我简直有如天赋异禀。没出几步路，她就在舞池边缘发现正在和人攀谈的顾子恒。
「顾子恒！」她兴奋朝着前方挥手，踏着碎步朝他前进。
顾子恒闻声回头，一看见乔㬢便绽露出笑容，而後，他顺着视线望向我。
顾子恒身穿西装，和方才在会场外头的两名学生会成员打扮相像，头发也稍微整理过，我第一次看见他穿得这麽正式，好不习惯，但我不得不说剪裁合适的西装，在他身上相当加分。
他看着我，忍不住「哇呜」了一声，我忽然想起自己的细肩带小礼服，这算是挑战的穿着，一瞬间也让我不自在了起来。我看他的眼神都亮了起来，而一旁的乔㬢看着他的反应沾沾自喜。
「怎麽样，」她神气地向顾子恒炫耀。「今天的妍可是我打造出来的哦！」
顾子恒挑起眉，尝试开口了好几次，他的脸上满是惊奇与笑意：「哇呜，我、我还真没想到。」
闻言，乔㬢挑起眉。「就这样？」
「我、呃......我只是觉得，哇呜，游诗妍，」顾子恒结巴了起来，他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西装外套。「你、你看起来......非同凡响，呃，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美、美极了！这套衣服......很适合你。」
我为了排解尴尬也傻笑了两声，乔㬢听到他的评价，这才满意地把我拉近，环住我的肩，得意地说：「这个女孩会是今晚的全场焦点！」
顾子恒点头附议，眼里满是认同，我看着他们两个嬉戏打闹，此时，窗外天空已尽全黑。
舞会终於要开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