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信步到了站牌底下,电子萤幕版上显示好几台公车都准备相继到站,349号首先抵达。
「我们要准备去哪里,349号到的了吗?」
白均澄思索了一阵,而後摇摇头。「不行,我们搭後头的224号吧。」
等到公车一停靠,我便不明就里地被推了上去,所幸车上的乘客没有几个,我很快就找到了一排空着地座位,和白均澄一起坐了进去。
「所以⋯⋯我们这麽大费周章地从学校跑出来,究竟是要去哪里呀?」
「等会你就会知道了。」他轻轻一笑。
早晨八点十五分,本该坐在教室里等着上第一堂课的我们,本该认认真真好好抄笔记的我们,在高中生活才正拉开序幕的这刻,做了一件我这辈子想都没想过的疯狂事,和一个我才认识没几天、甚至称不上朋友的人一起。
「下一站,斜阳小镇,斜阳小镇,即将抵达。」公车上的语音女声开始提醒要下车的乘客,我见白均澄起身按了下车铃,不禁讶异地扬起眉毛。
「我们要在这里下车吗?」
他转过身对我扬起笑容。「没错。」
直到下了车,我都消不去心中的疑惑,斜阳小镇的话,349号线明明也到的了,白均澄怎麽会说不行呢?
斜阳小镇是我们这个市区里最显赫,也是观光人潮最多的地标,以前我和同学没事也很喜欢来这里吃吃喝喝,或看场电影。「斜阳」两个字的由来我已经记不清了,但它之所以知名,在於市政府花了很多心力维持,当年,也就是1930年代日据时期的模样,复古的街道,还有一排排用砖瓦砌成的红砖屋如今又再度掀起一般潮流,蔚为风向。在斜阳小镇里可以看见属於上个时代的古玩、服饰,适时地把科技从我们的生活抽离,来到这里,能够暂时获得片刻的享受,纯粹在这彷如另一个世界的小镇放松自我。
「好久没来过这里了呢。」白均澄默默地来到了我的身边。我们站在小镇的正门口,一边还有用潇洒行书勾勒出的「斜阳」两字,墨色的石碑不卑不亢地昂扬立在那儿
「咦?」我诧异地看着他。「所以我们翘课只为了来这里?」
「这里,可留存着许多宝贵的回忆呢。」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然後迈出步伐往里头走。
不过这麽安静的小镇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印象中它可是人声鼎沸,热热闹闹的。现在放眼望去,一片清闲,许多商家甚至都还没有开门上工,街道上寥寥数人的景象,没想到竟然也别有一番意境。
我们两个漫无目的地走着,至少我看着白均澄,他显得一派轻松,不像是有个明确目标的模样,自己便也暂时缓了一口气。我四处张望,然後瞥见远方角落有蒸气冒腾——估计是在蒸包子或馒头吧——感受到自己的胃一阵紧缩,我这才想起早餐还放在学校的书包里,一到学校就先经历了一片混乱,乱得自己都忘记吃早餐了,我偷瞄了一眼白均澄,拉了拉他的制服袖口,并指向那远远一角。「你应该也还没吃早餐吧,吃包子行吗?」
*
斜阳小镇有许多曲折蜿蜒的巷弄,加上这个地方的地形向南倾斜,可以看见不少狭窄的楼梯错落四处,我们随意挑了个楼梯口,就这麽席地而坐开始享用起了早餐。
刚出炉的馒头,一撕开还能看见蒸腾热气从内里徐缓地冒了出来,尽管毫无加工调味,嚼在口中渐渐散发出的自有甜味,也着实让馒头即便经历了漫长岁月,仍依旧是许多人心目中不败的美食。
「总觉得⋯⋯好不可思议啊!」
「什麽?」白均澄坐在我斜对面的阶梯上,正把手中最後一口的包子塞进嘴里。
「没有想过我这辈子还能翘过一次课,而且只是为了吃个馒头。」我笑了出来。「还和一个几乎称不上朋友的人。」
听见我这麽说,他也低下头微微一笑,嘴角边的梨涡陷了进去。
我抚了抚裙子,把腿缩了起来。「话说回来,我们还没有正式地自我介绍过呢,虽然⋯⋯已经知道了彼此的名字。」
白均澄看了我一眼,然後伸出他的右手。「白均澄,时空旅人。」
他的手又细又长,简直就像是雕塑品。我也出手回握。「游诗妍,普通高中生。」
白均澄挑起眉。「你不普通啊,你是救命恩人。」
「是啊,你还能控制时间呢。」
「所以我也从来没觉得自己普通过,」白均澄神气一笑,灵活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我们走吧。」
走下陡斜的石阶时,我小心翼翼地数着一阶又一阶,深怕自己踩了空,突然间,我脑袋间闪过一件事情。
「那、那个!」
白均澄转过头来。
「你有⋯⋯手机号码之类的吗?」我眨眨眼睛,希望自己不要显得太过拘谨。
他看着我,犹豫了几秒,好像是在想该不该说。
「啊——那个,不方便的话也没有关系⋯⋯」
我话还没有说完,他突然一把握住我的手将我拉进,我不由地睁大双眼,脑袋顿时陷入一片空白。
「有笔吗?」
我当机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此时我与他的距离不过咫尺。「哦——哦!有、有的。」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黑笔递给他。
他接过以後便快速地在我的手腕上写下一串号码,然後轻松地把笔盖盖上还给我。
「只是我不太常用这种东西。」他老实地补充。
「这样子啊,那、那我看还是算⋯⋯」
「不过你可以用。」
「⋯⋯嗯?」
「传讯息或打电话什麽的,都可以。」他漂亮的眼睛凝视着我,我每次都会因此有种时间被暂停的错觉。「如果你找我,我就会出现。」
一阵温暖自心底满溢而出,看着他精致的棕眸,我也轻轻地绽出笑容。
看着我谨慎踏着街的模样,他不放心地拧起眉,在我前面几阶伸出手。「握住我的手吧,别摔跤了。」
他这麽一说,我便停下脚步,犹豫地看着他。
见状他叹了口气,而後眼神专注地凝视着我。
「我就牵你到下完楼梯为止,可以吗?」
我抿起唇,还是伸出手同意了。
白均澄的手暖暖的,很有力量,有他在前方牵着走,心里不禁多了一层踏实还有安心的感觉,好神奇,原来感受到另一个人的温度竟然会有如此奇妙的连结。
「那个⋯⋯白均澄,」每一次念他的名字,我的心都会震一下。「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认真回答我,可以吗?」
他没有回头,只是短暂游移了片刻。
「好。」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那天进病房探望你之前,护士小姐问我你是怎麽出事的。她说你身上的伤不是小小的事故就能造成的⋯⋯」
他没有看我,所以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穿越的时候,在穿越来这里的过程不小心受了伤。」
我感觉到他的手轻轻地捏了我一下。
我不禁皱起眉头。「你说的⋯⋯是实话吗?」
他停下脚步,彼此的手还是紧紧牵着。「你愿意相信我吗?」
又来了,他又问我相不相信他,为什麽总是一问再问呢?
「相信」这件事情,是即便心理掺杂着些许怀疑,也能够义不容辞说出来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