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是被梅杜莎施了法术般的石化在原地,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呼吸也随着柯阳熙的那句话给停止,口乾涩的像是千年未饮水。
「许……」柯阳熙似乎还想说什麽,却被一旁走来的人方凯给硬生生的打断了,「要去准备了。」方凯丢了一罐水给柯阳熙,而他稳稳的接住。
「我等会去跟你们会合。」赶走方凯,柯阳熙接续刚才没说完的话,「许星妍,我是……」还没说完又再度被打断。这回打断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事者,我,许星妍。
「柯阳熙,现在……不是时候。」我深吸口气,脑中又闪过八岁那年的记忆,脑袋嗡嗡作响,但我还是坚持将话给说完,「我的世界,不是你能承受的。」
我痛苦的抱着头,那年的记忆好不容易才被暂时洗到,然而柯阳熙今天的提醒,又再次让那恶魔苏醒,我不想再回到那时候懦弱无用的我了。
「我的世界,你也无法承受。」柯阳熙苦涩的笑了,低下头看着手上深浅、大小不一的疤痕,苦涩又多增添一分,「而这些伤痕,也是你无法想像的。」句末,他站起身,吸了鼻子,恢复以往阳光的他。
「加油。」他落下这话就去和方凯他们会合,留我一个人在原地不断的颤抖,过往历历在目,鲜血、打斗、枪声、怒吼、悲愤,种种的一切在眼前重复上演。
我不断的大口呼气,想让自己的情绪舒缓点,但一切却徒劳无功,就像我当时一样,不断拼命的挣扎想逃出那地狱,却只是白做工。
眼泪顺着颤抖缓缓跑出,我告诉自己不能哭,哭不能解决任何事情,我用手背抹去眼泪,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却因为双腿无力而跪坐在跑道上。
「同学,要比赛了请让开。」裁判老师在草皮那头皱着眉无奈的看我。
然而这时的我一句话也听不进耳里,耳中不断冲击着枪声和悲鸣声。
「同学!」老师再度大吼。
我手环着膝,坐在跑道上身子不断的颤抖,「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我尖叫吼出。
一旁的人看见我的异样,都紧抓着身旁人的手,害怕的打量着我。
「许星妍,冷静。」身穿号码衣的柯阳熙冲来我旁边,用力的抓着我的肩头,「冷静!」他一字一句重重的传入我耳里。
双眼充满雾气的看着柯阳熙的脸,「不要带我走……拜托……」我口齿不清的说出,但我相信柯阳熙听得懂,他没说什麽只是扶起我,带我走去座位上坐着。
「坐在这,别乱跑。」他手摸了我的头。
我点头,我相信他不会丢下我,一个人跑走,更不会找人把我带走的。
比赛继续进行,但我再也无心看比赛了,我缩在自己的椅子上,八岁那年的意外,像是按了重播键一样,无限轮回,没停歇的一刻。
「喝水吧。」身旁忽然传来道女声,我头闷在膝间没打算抬头。
那女生没打算放弃和我放弃谈话,在她手中的宝特瓶也随着她的按压,发出了声音,「柯阳熙叫我拿来给你的。」我接过水,将它搁在一旁。
刘紫歆坐在我前头,抿了唇,过了半响才开口询问,「你还好吗?」
我没任何反应的只是将自己隐没起来,这也谁也看不到我,就不会有人来把我带走了。
刘紫歆扭开她手中的水,喝了口,「你知道为什麽我和何筱爱会那麽要好吗?」
闻言,我探出个眼睛,闷闷的道:「为什麽?」
「因为我的状况和她很类似,她是寄住在姑姑家,而我是叔叔,我们彼此都很孤单,得不到真正的关爱,只有物质上的宠爱,我们渴望被爱,却用错方式来让人爱。」刘紫歆低下头在喝了口水,「你刚开学一定觉得我很烦,那是因为筱爱叫我要多关心你、帮你,不然我缠着你干嘛?」
我撇过她灼热的视线,现在想想刚开学我对她的态度差的像是她欠我钱一样,我从来没设身处地的替人着想,只是一昧的保护人家,或许何筱爱根本不需要我这样的保护。
「何筱爱很喜欢你,只不过她怕你担心,你个性那麽冲,知道她被欺负,你肯定直接杀去她的学校。」刘紫歆弯下腰,朝我淡淡的一笑,我看见在他嘴角上的小梨涡,「每个人都有不能言喻的秘密,他们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而我们只要在一旁默默的守护就好了。」
这刻,我终於明白为什麽何筱爱会那麽信任刘紫歆了,起初因为身世背景的相同让她们牵在一起,後来刘紫歆懂得替何筱爱着想,不去咄咄逼人的问出她的一切,反倒在一旁默默的守护,成为她强而有力的靠山。
「谢谢你,好好照顾何筱爱。」我想把何筱爱交给她才是最好的决定吧。
刘紫歆伸手戳了我的额头,「白痴,我们可以一起保护她的。」
我手摸着额头,笑着说:「我是星妍姐,放尊重!」
看见我露出笑容,刘紫歆松了口气,「看来你好多了。」她拿起我放在一旁的水,替我扭开瓶盖,「喝口吧。」
我接过水,轻啜了一小口,「和我说说你和何筱爱怎麽认识的吧。」
「我们在某个联谊party上认识的,刚看到她的第一眼其实我有些傻住,她给我的感觉很不像一个刚升上高一的女生,无论是穿着还是眼神。」刘紫歆低下头像是在回忆过往,嘴角的笑意也从未减弱,「认识之後,我才发现她是一只受伤的小猫,其实她很单纯,穿的那麽暴露只是为了引人注目。」
刘紫歆抬起头,摸了她那头俏丽的短发,「知道我为什麽剪短发吗?」我看着她的双眼,那眼里透着诸多我无法理解的情绪,最大的是孤独吧。
「因为我对妈妈最後的记忆是头发。」刘紫歆看着她的发末,眼泪在她眼周徘徊,她紧抿着嘴唇,每个人都有不能言喻的秘密,我想这就是她的秘密。
「呀,沙子好多。」刘紫歆抬起头,嘴上笑着,眼睛闭上,我却看见有颗泪珠从她眼角滑落。
「是啊,沙子很多。」我没看她,反倒将视线移往正在比赛的柯阳熙。
这回换我守护别人的秘密,不再是咄咄逼人强逼对方说出她不想说的话,我学会了一种爱人的方法,却还是学不会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