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後,孟夏特地到市场进行了一次大采购,因为阿姨一家人出去员工旅游了,所以家里只剩下她跟孟瑞,那就表示厨房里冰箱的空间全部归她所有。
前一晚从医院离开前,顾陈烟告诉孟夏他想吃炖饭,所以孟夏还特地买了平常买不起的食材,毕竟出钱的人不是她嘛!
孟夏请孟瑞替她将九层塔洗乾净,并且把梗去掉留下叶子,最後用厨房只将把多余的水分吸乾。
她拿出果汁机,倒入九层塔、少许松子、橄榄油以及调味料,均匀打散之後完成青酱,小心装进玻璃罐後拿去冷冻库冰。
再等待青酱凝结的时候,孟夏把米拿去泡水,然後和孟瑞一起把要使用的菜都洗一洗。
「姐姐,我们晚上可不可以睡在医院啊?」孟瑞边洗着香菇边问。
「不行,你明天还要上学,而且等等还要回来写作业。」
「可以把作业拿去那里写嘛!医院离学校又不会很远。」孟瑞蹭蹭姐姐的手臂,撒娇地说。
孟夏哪会不知道弟弟的小心思?分明是这几天和顾陈烟混熟了,一心只想去他房里玩PS4。
「不行就是不行,等星期五晚上再说。」孟夏俐落地将杏鲍菇切丁,「你要不要吃荷包蛋?」
孟瑞噘着嘴,一脸哀怨,不开心地答:「要。」
孟夏看弟弟闹情绪了,想到这几天他的表现都很好,最後心还是软了下来,「好啦!你现在去写功课,如果我煮完饭之前你就写完了,那今天晚上就可以待晚一点。」
孟瑞见姐姐妥协了,立刻眉开眼笑,一蹦一跳地到客厅去写功课了。
孟夏手里翻炒着锅里的东西,拿起一边切好的红萝卜就要倒进去,但忽然又想起顾陈烟说他不爱吃红萝卜,犹豫了一下,还是都倒进去了,反正她切得很大块,要挑起来也方便。
昨晚在医院的时候,顾陈烟偷偷告诉她,补助的事情有着落了,因为顾云澜以前在业界还是小有名气的,所以有人愿意捐出一笔钱,让他继续画画,甚至愿意帮助他们搬离阿姨家。
孟夏当下简直不敢相信,竟然真的有人愿意帮助他们,不仅可以让爸爸重燃希望,甚至能给他们一个新的家,一想到终於能逃离阿姨一家人了,孟夏立刻喜极而泣,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烧了什麽好香,让她遇到了顾陈烟这个贵人。
孟夏回想昨晚她直接在他面前哭了,不管他怎麽哄都停不下来,忽然脸上一热,觉得无比羞赧,不知道今天该用什麽脸去面对他。
孟夏忽然想起他们第一次在游泳池见面的时候,以及当天放学後无意撞见他打架的时候,她觉得他们两个的缘分实在是太奇妙了,学霸和学渣竟然能这样莫名其妙地搭上线,最巧的是,顾陈烟竟然还是爸爸以前的学生。
孟夏的脑海里闪过顾陈烟各式各样、不同角度的笑容,一时恍了神。
其实他不生气的时候还满好看的嘛!
「姐姐,我写完了,你煮好了吗?」孟瑞的叫唤让孟夏回过神来,赶紧去翻炒锅里差点焦掉的食材。
「快好了,你帮姐姐把米拿来。」
孟夏把泡过水的米和泡米水一起倒进锅里,和炒过的蔬菜一起炖,最後从冰箱里拿出青酱,拨开浮在上层微微凝固的油,取下层的青酱加入锅中。
快速的收尾之後,孟夏小心地把饭装进不同便当盒里,然後带着孟瑞前往医院。
她首先给一楼的顾父送饭,然後送饭给孟云澜,并要孟瑞先待在爸爸身边,乖乖吃完晚餐之後才能去顾陈烟房里,最後才给顾陈烟送饭。
顾陈烟无聊了一整天,殷殷期盼着孟夏的到来,所以孟夏开门的时候,就见到顾陈烟拖了一张椅子坐在门边,自己还差点撞到他。
「你不躺床上,坐在这里干嘛啊?」孟夏好笑的将饭盒放桌上,打开两个人的餐盒,青酱的香气立刻弥漫整个房间。
「太香了吧!」顾陈烟迫不及待吃了一口,但是立刻被烫得大叫。
「你要不要等它凉一点再吃?」孟夏笑问,指向桌上的另一个餐盒,「我有切水果,看你要不要先吃。」
顾陈烟摇头,随便对饭吹了几口气之後马上又塞进嘴里,「饭就是要趁热吃啊!」他见孟夏没有动作,便主动地汤匙给她,「你也快点吃啊!真的很好吃。」
孟夏接过汤匙,「说得好像你煮的一样。」
顾陈烟每天最期待的就是晚餐时间,不但可以吃到好吃的食物,还能见到孟夏,他吃完之後还有些意犹未尽,咂咂嘴道:「小夏,如果你能一辈子煮饭给我吃就好了。」
孟夏睨了他一眼,答道:「行啊!只要你付工钱给我,我可以帮你煮一辈子。」
顾陈烟叉起一块水果,不乐意地道:「我才不是那个意思。」
「你吃完了吗?吃完我要收罗!」孟夏不理会他的碎碎念,把吃剩的餐盒收进袋里,「今天放学的时候,韩东远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吃冰,我说我要帮你们带饭,他听到你住院脸色超难看的,好像很担心你耶。」
顾陈烟翻了个白眼,从沙发上跳起来,对孟夏说:「他怎麽可能担心我?下次他再找你出去吃冰,记得一定要拒绝,知道吗?」
「你们男生怎麽这麽爱吃冰?是因为青春期吗?」
「没错,就是因为青春期。」就是因为被你的荷尔蒙吸引了,所以才会邀你去吃冰啊!
「那女生青春期怎麽没有特别爱吃冰?」
「你们有月经嘛!月经来了吃冰会经痛啊!」顾陈烟煞有其事的胡诌。
孟夏似懂非懂的点头,又道:「我下次带韩东远来看你怎麽样?」
「不用、不用,我没有很想看到他。」顾陈烟给孟夏叉了一块水果,又拉她坐下,「你最近有算数学吗?」
一谈到数学,孟夏便开始结巴,「我、我最近太忙了嘛!每天回家就忙着带饭的事,所以就……」
「你明天带来,我盯着你写,你再不用功,照你这种成绩怎麽可能考到好大学?」顾陈烟碎念道。
「你还不是一样退步了,这几天我怎麽没见你用功?」孟夏有些心虚,忍不住反驳。
两个人因为大学的事开始争论起来,说到最後不知道是谁先笑出声的,最後就这样笑倒在一起。
病房的门忽然被推了开来,一个女人提着一大袋书进来,看着儿子和女孩笑在一起,她出声打断房里的欢笑:「陈烟。」
顾陈烟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他望向女人,那种恶心到另他反胃的感觉从身体深处冲了上来,他与女人对望许久,谁都没说话。
见两人都不说话,孟夏尴尬地起身打招呼,却也不知道对方如何称呼,只好先介绍自己:「你好,我是顾陈烟的朋友。」
女人忽略孟夏的招呼,迳自走到床边,将袋子里的书拿出来,在一边的柜上整齐的摆好。
「你休息好几天了,够了吧?妈妈帮你带你的课本和讲义来了,这次就原谅你,下次一定要考好,知道吗?」
孟夏发现顾陈烟的表情一下子不对了,她不安地拉拉顾陈烟的袖子,轻轻问道:「顾陈烟,你怎麽了?」
顾陈烟挤出勉强的笑容,对孟夏说:「小夏,你先回去吧!」
孟夏再迟钝也发现气氛不对,便赶紧收拾好东西,只留下那一盒未吃完的水果然後离开。
「那我明天再来喔。」
孟夏离开後,顾陈烟才开口:「你来做什麽?」
女人理所当然地说:「儿子住院,当妈妈的不应该来关心吗?」
听了顾母的话,顾陈烟讽刺的笑道:「关心?你懂什麽叫关心?爸不是把你赶回去娘家了吗?你来做什麽?」
顾母丝毫不在意顾陈烟散发出来的敌意和怒气,她开始替顾陈烟清里房里的垃圾,又整理起桌子,俨然一副慈母的样子。
「刚刚那个女生是谁?你喜欢的人吗?妈妈不是告诉过你,你现在谈恋爱还太早了,最好不要跟那种随便的女生搞在一起,只会拖累你,你想要谈恋爱,妈妈也认识很多很好的女生啊!随便找一个都比刚刚那个好。」
顾陈烟听不了顾母污辱孟夏,他起身走到顾母旁边,抓住她的手就要把她拉出病房。
「你出去,我的朋友不需要你的评论。」
顾母用力挣脱开来,面色微愠:「朋友?朋友要慎选,这一点不用妈教你吧?哪个正经的女孩子会这麽晚跑到男生的房间里?这麽随便的女生你也要?我才几天不盯着你,你就开始放肆了!」
顾陈烟听到『盯』这个字,不由自主地起了鸡皮疙瘩,那种遭人窥视的不安全感又冒了出来,他觉得好想吐,好想快点远离眼前这个人。
「听妈妈的,你出院之後妈妈帮你转到好一点的学校,一定是老师不会教你才会退步,你身边所有的坏朋友都不要来往了,刚刚那个女生也是。」顾母的手轻轻抚上顾陈烟的肩,却被顾陈烟猛地甩掉了。
顾陈烟觉得被碰触到的感觉无比恶心,恨不得马上冲进浴室把那块皮肤刷掉,他对着顾母大吼:「我一个朋友都没有了,你还想要怎麽样?」
从有意识开始,顾母就严格监管他身边来往的每一个人,小时候同学都去公园玩,只有他不行,因为妈妈说公园很脏,那些聚在公园里聊人八卦、道人长短的妈妈们都很没水准,所以他小时候唯一的去处就是图书馆,而且妈妈还会跟在他身边,禁止他随便跟其他小朋友去玩;长大之後,也曾经发生过好几次顾母打电话到朋友家里,要求对方离他远一点的例子,久而久之,再也没人敢邀他出去玩,他自己也不敢主动加入班上的朋友圈。
想一想,唯一敢主动接近他的人,就只有孟夏一个。
「与其浪费时间跟没水准的人当朋友,不如好好读书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妈妈是为你好,等以後你坐上比别人更高的位置,你就会感谢我了。」顾母脸上哪有一丝动摇?在她心里,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儿子好,她希望儿子长大会有出息,不要像自己一样做了错的决定,她相信顾陈烟以後会明白她的苦心。
顾母的话听在顾陈烟耳里简直不可思议,他紧紧盯着顾母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分一毫的悔意,他不敢相信直到现在,顾母还是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他好,他以为自己激烈的举动能让妈妈明白,他有多麽讨厌现在的生活和现在的自己,看来他错了,就连孟云澜那个只当过自己一个月老师的男人,都比她这个怀胎十月把他生下来、和他血浓於水的女人还要关心他,孟云澜会关心自己身体好一点了没?吃饭了没?一个人在病房里会不会孤单或无聊?但是她却只关心他是不是没有好好读书?成绩有没有进步?
顾陈烟觉得好累,他在想,是不是就算拚了命的反抗妈妈,妈妈也不会多给他一点宽容?如果他死了,妈妈是不是只会觉得他没出息,是不是不会为了他而难过?
顾陈烟看着顾母的表情,她看起来好不快乐啊!
可是自己又何尝不是?
沉默半晌,顾陈烟对顾母说:「我不想转学,我会努力拿回第一名,这样可以了吧?」
顾母见儿子回心转意了,才满意地露出微笑,她摸了摸儿子的脸,笑道:「妈妈也知道你辛苦,再撑一下,等考上大学之後,我们一家人在好好的出国放松一下,你好好休息,妈妈明天再来看──」
「不用了,我直接回家,反正伤口也差不多好了。」顾陈烟打断她,「很晚了,你快点回去吧!」
顾母已经达到目的了,便不再坚持,临走之前还叮咛他记得念书。
顾母离开後,顾陈烟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了许久,接着给顾父打了通电话,说他想要出院、想要回家。
他叉起水果送进嘴里,一块又一块,都没咀嚼就塞满整张嘴,他艰难着咬碎嘴里的水果,面无表情,无声的流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