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夜无眠的司允信,一直待在工作室里,他原本想要画画,但发现自己怎麽画,画里都有俞初心的影子就感到焦躁,以至於整夜下来办公室内到处都是被揉成一团又一团的废纸。
那每张画的,全是他眼中、记忆中的俞初心,无论是自信浅笑的她,又或者眉头轻蹙的侧脸,还是气势十足的说教,以及最重要的是,每每被他吻着,那害羞又倔强的表情……他,都忘不了。
他不懂,他们怎麽会这样。
他甚至一点也不想知道这招生广告到底能不能达到效果,他的心就像被人挖走了一块,然後那个地方就这样坏死了,癒合不了,也无法停止疼痛。
尤其是当她冰冷的跟他报告任何公事时,那疼痛感更剧。
就算当不成情人,那为什麽不能当回朋友呢?就像平常的他们一样啊,这又不是他第一次被拒绝,但这次,她的态度却让他知道,他们连朋友的关系都结束了。
「俞初心,你忘了把心还给我了。」他痛苦的呢喃,怀中的麦麦只能默默的依偎,希望这样能让牠的奴才心情能好一点。
工作室的电话忽然响起,一看见那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电话号码,他迅速的接起──
但一听见那头的声音不是她时,他忽然觉得刚刚还那麽激动的自己很可笑。
「好啊,那就解雇了吧。」
「……」
「我的工作室,不是一定非要有她不可。」我也不是一定非要有她不可。
「很、好。」
就这样吧。
眼不见为净。
既然他无法拿回自己的心,至少,可以找回一点清净吧,至少他不需要在每天看着他们之间变得愈来愈陌生的距离,不用看她披着一张专业秘书的样子走来走去……不用……
「喵……」麦麦舔了舔他滴落在手背上的咸水,牠觉得很难喝,因为里面有太多悲伤了。
一早来到工作室,就看见地上到处都是废纸团的裴念谦,忍不住打开一张看了看,最後唯一能做的只是在其他人来之前,赶快把这些残局收拾好。
「信,要不要去喝酒?」
「一大早?」
「有何不可。」
「喝醉了之後,我是不是就能睡了?」
「……可以。」他没看过司允信这麽狼狈又悲伤的模样,因为什麽事都无法让他离开工作岗位,但现在的他,像一只受了伤的狼,孤独的舔着不知道何时才能好的伤口,连求救声都发不出来。
「喝吧,我可以陪你喝个三天三夜。」
此时正好刚来上班的孙兆珊,莫名奇妙的看着地上包着一袋都是废纸的垃圾,「这是……?」
裴念谦笑了笑,「这个我会拿去丢,不过我跟总监这两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这几天还要等拍摄组那边剪片做特效,有什麽特殊问题的话,再直接跟我联络就可以了。」
「喔……」
原本已经先走出去的司允信忽然折回,「我刚刚解雇了俞初心,就这样。」
「……」
「……」裴念谦表情立刻抽蓄,这样剩下的这三只小猫不乱了手脚才怪,解雇就解雇,干嘛现在说啊。
但孙兆珊的反应却超乎想像的冷静,「是吗?我知道了,初心的工作我会暂时代理到有新的人手为止。」她维持着浅笑直到两人离开,这才瘫软在椅子上。
「工作室接下来,该怎麽办啊……」好不容易大家团结起来在克服危机,为什麽偏偏这种时候,要把他们的精神人物给……
她立刻拿出手机,敲了几句讯息给俞初心。
『初心,不管你正在经历什麽,我永远都在。』
她知道自己的力量一直帮不上忙,但还是想让她知道,无论什麽时候,她永远愿意为她煮一顿丰盛的大餐,然後陪她喝酒喝到天亮。
「心声……」明明工作室名叫心声,但她发现,每个人都无法真正的传递心声,真是讽刺。
*
俞初心彷佛回到了几个月前,那个颓废到什麽事也不做的自己。
但不同的是,她这次一点暴饮暴食的慾望都没有,也不想看电视,几乎一整天都在睡觉,彷佛只要待在梦里,就不需要面对现实的残酷。
要不是俞初睿说她这几天正在放特休假,让她好好休息,冯秀如都想把她叫起来质问了。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那麽有担当的男人,她可千万不要又把人家推拒在外可好。
「妹妹是不是生病了,饭也不怎麽吃,就一直睡觉。」
「她这阵子管了那麽多闲事,是该好好休息了。」俞初睿说归说,但心里也很担心。
手机在桌上不断传来的震动声,已经连续响了快半小时了,俞初心这才不甘愿的从睡梦中醒来,连看都没看的就接起。
「死穷人!害我打这麽久,手都痛死了。」
「……」
「立刻来XX马卡龙找我,我没有钱付。」
「唉……」她叹了一大口气,连头发也不整理的,就这样随便穿着棉裤T恤就出门了。
「妹妹,你那样出……哥哥,妹妹真的没发生什麽事吗?」冯秀如凭着母亲的直觉,问着。
「妈,她身上可是流着俞家的血。」
「你不知道,再怎麽无坚不摧,心若是受伤了,也是会痛的。」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他很心疼自己的妹妹最近恋情不顺到接连两次失恋,他原本想找郭原鸿算帐的,但谁知道他已经先被司允信『关心』过了,至於司允信,现在收拾他,妹妹会伤心,不然他早下手了。
俞初心就这样顶着一身流浪汉式的打扮冲到那间马卡龙专卖店,一推开店门的瞬间,立刻遭到所有的目光侧目,连店员都想来关心她是来干嘛的了。
而骆思婷虽然很想装不认识,但还是尴尬的挥了挥手。
「死穷人,我都想装不认识你了。」
「好啊,那我先走。」
「喂、等等,我吃不完了,你得吃完才行。」她指指桌上满满一盘的马卡龙,看起来就像刻意点好了等她来的。
俞初心面无表情的一口接着一口,食之无味的表情让旁人看了都觉得不好吃了。
「你今天不用工作吗?」
「司允信把我解雇了。」她平淡的说着。
「……」
「我去结帐。」她不想听到任何安慰的话语,不自在的起身结帐後,就看见骆思婷又是一脸不知道该说些什麽才好的表情。
「你啊,没有安慰过人吧。」
「谁、谁说的,而且我又没有要安慰你!」
「这样很好,我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安慰。」她大口吞下马卡龙,明明是那麽甜的东西,但自从那天後,她好像就再也嚐不到甜味了,不管吃什麽,都只是苦涩的味道而已。
骆思婷愣愣的看着那个她原本以为会很强的人,就这样颓废,那个即使面对枪口,都不曾放弃的人,居然也会……
「你以後,还是会像上次那样,随时替身边的人挨打吗?」
「啥?」
「就是被绑架那天啊。」
「这不是每个人都会做的事吗?」
这才不是每个人都会做的事,这是只有你才会做的事,俞初心。
她好像愈来愈明白,为什麽司允信要保护这个人了。
这天後,骆思婷开始天天都要打很久的电话烦俞初心,一天一定会让她出门付钱一次,一下子是百货公司里的餐厅,一下子是知名小吃,又可能是冰淇淋店。好像不把俞初心的财产吃光不甘心似的。
这天傍晚,她再次被电话吵醒。
「喂……我昨天就说过了吧,真的破产了。」
「最後一次了啦,我也是有分寸的。」
「我感觉不出你的分寸。」
「你来XX百货公司顶楼,今天是热狗日,我已经吃好多热狗了,你快点过来付钱。」
「……」好吧,至少热狗还比较便宜。
她虽然出门的很不甘愿,但也多亏了这几天有骆思婷强迫她每天每天出门,她的心情还不算太阴郁。
这间百货公司开很久了,她记得念书时期经常跟同学一起来,因为当时这里是唯一有摩天轮的地方,时代变迁,这里的游乐设施,早就没那麽受欢迎了。
她真没想到骆思婷竟然会来这里吃热狗。
闪着蓝色光芒的摩天轮,虽然小小的,但此刻看起来还是有种怀旧的浪漫,她很快就找到了热狗摊,正想打电话给骆思婷时,一个人影却慢慢走到她面前。
她愣愣的看着他,他虽然没有满脸胡渣的颓废样,但人看起来消瘦不少,他们就这样彼此望着,谁也没有再往前一步,咫尺的距离,看起来有如隔了座岛般的遥远。
司允信不停的重复捏握着拳头,他看着她那凌乱不堪的造型,以及憔悴的脸,很想将她拥住,但不知道为何,却在这一刻失去了勇气。
他有资格吗?
他能保证她以後,不会再伤心吗?
俞初心逼着自己踏步离开,她怕再待下去,她所建立的谎言堡垒就会一秒崩塌。
「俞初心,谁准你走了?」他反射的一个箭步,就把她拉进怀里。
熟悉的温度与味道,让她一时忘了挣扎,只能僵硬的被他紧紧的抓着手腕,动弹不得。
「谁准你,走了?」
「不是你解雇我的吗?」
「你错了,没有广告不会死,但没有你,所有的日子都将不再有意义。」
眼泪,几乎是在那一秒就夺眶而出。
他知道了……骆思婷,终究还是把一切都告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