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滋、喀滋。
破记录了。
俞初心在午餐一个人吃了将近一桶饭後,又连续嗑完二十包的饼乾,她甚至觉得还可以顺便把冰箱的六寸蛋糕一起吃完,好让今天的下午茶做一个完美的结束。
完美。
意识到这两个字跑进她的大脑後,她默默的把蛋糕拿出来,不顾形象的用汤匙挖着吃。
只要一想起讨厌的关键字,就会催动她那彷佛如无底洞的食慾,好像永远都吃不饱,好像她不管怎麽吃,都一个黑洞不停的在扩散,修补的速度完全无法跟上。
叮咚──叮咚、叮咚──
「妹妹去开门!」冯秀如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她正为了俞初心那一个人可以吃的下十人份的晚餐提早做准备。
「喔。」俞初心抓着从衣服露出来的肚子,不情愿的打开门──在她眼前的是个长相甜美、眼睛如宠物般无辜,嘴唇翘得小巧可爱还留着一头清爽褐色短发的女孩。
「喔、亚妃啊,好久不见。」俞初心用着平淡的语调说着。
张亚妃一瞬间先是迟疑的张开嘴,一开一合的想说什麽又说不出来,最後慢慢找回声音的直接放声尖叫,「啊啊啊──!」
「发生什麽事了!」冯秀如被尖叫声吓得直接抓着菜刀冲到门口,最後两个人一齐尖叫!
「俞太太怎麽……这、这!杀人啊!」
隔壁邻居被这抓着菜刀狰狞的表情给吓到想立刻报警,最後还是俞初心再三解释真的没什麽事,才勉强让邻居放下电话。
回到客厅,她本来还打算继续吃蛋糕,可张亚妃那堪比後母的表情实在让她食不下咽。
「你要这样看到什麽时後?都挡住我的电视了。」
张亚妃一听,立刻把电视插头拔掉,然後灌了一大口水才尽量保持冷静的说,「学姊,我只不过是外派了一年……一年!到底是谁对你做了什麽残忍的事,把你从一个威风凛凛、从不颓废的大美女变成一个……一个我目测体重至少也破百又丧志的……棉花糖。」
「什麽棉花糖啊,你可以直接说我是猪我没差。」
冯秀如端了杯茶出来,叹口气的说,「这还不是那个郭畜生害的。」
「你想问什麽就问冯女士吧。」俞初心一听见不想听的关键字,立刻逃避的躲回了房间,然後也忘了抱走蛋糕。
「伯母,学姊她到底怎麽了?那是被下咒了吧,你说的畜生是郭原鸿吗?他做了什麽,我现在立刻去杀了他!」张亚妃激动的就要去拿菜刀,当然马上被冯秀如给拦了下来。
她能理解她的愤怒与激动,俞初心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比谁都还要心疼女儿短短半年就变成这副鬼样子,她已经整整半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睁开眼就是吃东西,叫她哭啊还是发泄什麽的她也不愿意,整个人就像没了灵魂一样的活着。
房间里,俞初心用棉被把头盖住,以为这样就能不用听见外头的谈话声,但那些言语,无论再小声都还是能轻易的唤起她的回忆,所有不堪的回忆。
「我也想哭的啊,可是已经没人帮我擦眼泪了。」
*
那是俞初心还在念大学的时候的事,大学的她从大学二年级就被选为系会长,还一路连任到毕业,会一直连任的原因她也搞不懂,只知道不管她还是不是系会,大家一有什麽困难或烦恼,第一个想到的人总是她。
而那一次,是大三的时候,她一直很要好的同学詹灵韵失恋了,她陷得很深,为那个人拿过两次小孩,一直相信毕业他们就会结婚,可是对方却在大三申请到国外学校後,就一声不吭的留学了,还把詹灵韵所有的连络方式全都黑名单。
这样的分手方式太伤,伤到她短短一个月就得了厌食症,每天总说着想去死。
「韵,你答应我好吗?再撑一天,我真的已经跟他的父母联络上了,他们说愿意明天给我电话号码,会交待他好好跟你讲清楚……」
「真的吗?他明天真的会跟我讲电话?」
「真的?我什麽时候答应你的事没有做到?」
憔悴的双颊都凹陷的詹灵韵,无神的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你看,我的药都买好了喔,我打算去跟宝宝们道歉,道歉我是个不好的妈妈。」
俞初心紧紧拥着她,真的很怕她下一秒就不见。
她可是不停的出面做各种交涉,才找到了男方爸爸的公司,这才逼着他们让儿子出来做个了断。
只是,詹灵韵没有守约的等到隔天,当天晚上在自家楼顶跳楼就自杀了,桌上的遗书写着,『对不起,但我宁可这辈子都没听他说过分手。』
隔天早上才得知这个消息的俞初心,立刻冲去殡仪馆,却没有踏进去,只是静静的站在外头,想着昨天她们两人的对话,想着昨天离开前詹灵韵淡淡笑着说谢谢的模样,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冲去美国,狠狠打那个男人一巴掌。
忽然,一个温暖的身影冲入她的视线范围,不等她反应就把她紧紧的拥入怀中。
「嘿,堂堂俞系会,哭的时候怎麽可以被人看见?」
「郭原鸿……」他是副系会,从跟她一起连任了两年後,他的目光总是追随着她,总是看着她义不容辞的帮助任何对她求助的人,有好几次,他都想把这过分坚强的肩膀给保护起来,告诉她,偶尔也可以依靠他没关系。
「以後,不管你在哪里,只要你哭了,我一定会在你旁边帮你擦眼泪。」
只是这麽简单的一句话,终於瓦解了她那压抑的悲伤,在他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回忆流转。
画面转到了第二次她那麽想哭的那一天,是那麽残忍的一天,在那之前,她还高兴得自己设计的案子替公司赚了不少钱,薪水可以加薪,升迁也相当有机会,不枉费她从毕业就在这间公司努力了三年。
「郭原鸿不是开完会了吗?去哪了啊。」她一边碎念的到处找不到人,想到他很常窝在资料室便兴高采烈的推开了门……
就是那麽难以忘怀的一瞬间。
她亲眼看着那个总是爱抚自己的男人,正以同样的姿势在取悦着另一个女人,那个秘书部门的新秘书。
新秘书从那半睁迷蒙的眼中,在看见门口的俞初心,眼睛立刻瞪大的把郭原鸿推开,并且快速的拉好衣服缩在他後面。
俞初心以为自己会发怒、会大吵大闹甚至会直接给他一拳,但她只是僵在原地,动也动不了。
她的脸上感觉到热流,顺着脸颊滑落,她猜那应该是她破碎的心,绝对不是什麽眼泪,因为──他说过了啊,无论什麽时候,只要她哭了,他一定会帮她擦泪的。
可是,他只是沉着脸,紧紧抓着秘书的手越过她离开这难堪的现场。
所以,那绝对,不是什麽眼泪。
*
「呼……」俞初心轻轻吐出一口气,企图让那紧绷的悲伤,能够因此变轻。
俞初心从那天离开公司回家後,就再也没有出过门,连辞职也是冯秀如帮忙传达的,她手机关机、电脑不开,把自己锁在一个封闭的世界。
无法发泄情绪的她,像个忽然垮掉的铁桥,再也直立不起来,只能日复一日的吃着东西,好支撑着她没有期待的明天。
「我要去杀了那个王八蛋!他们、他们婚纱都拍好了……档期就是年底了啊……」张亚妃心疼的哭着。
在房间听到受不了又想吃蛋糕的俞初心,冷冷的走回客厅,瞥了眼那已经擤鼻涕擤成一坐白色小山的桌子,摇了摇头。
「行了,你要哭到什麽时候,再吵下去邻居还真的以为我们这里是命案现场。」
「学姊,你……原来的你是那麽的无坚不摧,不管再大的事情,都打不倒你的啊,区区一个郭原鸿……怎麽就能把你变成这样了。」
「是啊,我也想知道,区区一个……」嗯,这个名字,还是无法顺利的从她口中说出来,那是一个说了好像就会被烫伤的名字。
「你得工作,你得去外面!」
「放心啦,冯女士说了,够我这样吃三、四年不倒。」
俞初心大大咬了口蛋糕,果然,只有甜味能祛除口中所有的苦味。
「那也不能这样啊,我不管,如果学姊你不去找工作,我、我……我也不工作了!」
「那可是你梦寐以求的贸易喔,现在刚外派回来,职位应该不错吧?」俞初心不假思索的吐槽,眼睛无神的盯着没有画面的电视。
「我、我就真的不做,不信,我现在就打给主管,说我要辞职!喂?麦可哥,我有事要跟你说,我……」话,还没说完,俞初心就把手机抢走直接挂掉。
张亚妃大大的笑了,果然学姊再怎麽颓废,内心还是当初那个见义勇为的学姊。
「我去,总行了吧。」
「没问题,刚刚我边跟伯母聊天的时候,已经透过我的人脉网帮你张罗好一个面试了。」她晃着手机中的面试资讯,俞初心想着不愧是当年戏剧社第一把交椅的女主角,真是被摆了一道。
「创意总监的特助兼秘书?」
「我知道要学姊现在重回广告第一线不太可能,所以你就先做个秘书好好适应一下工作的感觉吧,只要有跟外界接触,学姊一定会好起来的。」
「一定要去?」
张亚妃立刻垮下脸,一脸快哭的说,「我真的会辞职喔。」
俞初心大大叹了口气,她颓废的太久,完全忘了这学妹一回来肯定不会放任她这样过一生的。
可是,半年?
她还真的没意识到已经过了这麽久了,所有的事情,都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就连他们最後一次接吻,那熟悉的感觉也都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