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真够可怜的。」
酒吧专属的昏暗灯光与烟雾迷漫的空气混为一体,悠扬响起的乐声窜过室内每一个角落,吧台前的高脚椅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轻松地聊着天。
「都已经被舍弃还得替他收拾烂摊子。」缓慢摇着手中盛着酒红色液体的玻璃杯,留着红色长发的女子揶揄地说着,「Davy那家伙也是,这次真的闯祸了。」
「是啊。」
金黄色的起司在嘴里扩散出香气,和着酒变得更加美味。男人——兰吉苦闷地叹口气。
女子的指尖轻抚上他的脸庞,轻柔的触感令兰吉不自主地往她那边挪了挪。
作为一个首领,要守护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
他觉得很累,很想就这样闭上眼什麽都不管。
但这是不可能的。
Davy.Ralph。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作为Worcester第一干部之子的首领兰吉,与负责提供家族军火的代理人Davy.Ralph。
他们是Worcester的太阳与月亮。
——一开始,确实如此。
冰凉的液体下肚,兰吉让酒保收走空杯,看了眼手表。
「要走了?」
单手撑着头望着他的女子笑笑地问着。
「啊啊。」
留下两人份的酒钱,兰吉穿上大衣,推开酒吧的门出去。
他早该在发现Davy私下进行研究时就将人扼杀在摇篮之中,然而他没有这麽做。
因为去除首领与代理人这层关系,他们还是自小一同成长的挚友。
夜晚的风十分冰冷,空气冷冽而乾燥。寒风吹起他的浏海,他将手插进口袋,呵着一团团白雾,慢慢往自己在附近的宅邸走去。
Worcester虽不强盛,但到底也是中型黑手党,比起其他弱小的家族要庞大许多。
这一切虽有一半是Davy的功劳,但兰吉却不觉得有多高兴。
从什麽时候开始,Davy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残酷无情?
他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父母亲的死,也可能因为其他理由,Davy有很多事情都没告诉他。
自己或许是忌妒他吧。
也想像他一样,不必顾虑太多,忠实於自己的情感。
当初他没有对Vongola的行动表达任何意见,明知这可能会对Davy造成伤害。
或许……
或许,只要Davy消失了,他就能成为「兰吉」这个人,而不是「Worcester的首领」……
轻叹口气,兰吉加快脚步。
Vongola的办事效率谁都很明白,他们是黑手党的代名词、是所有家族的领导者。
——这次,世界上将再没有Davy这个人了吧。
*
将一头即腰的艳丽长发绑起,女子一改先前温和的神情。与酒保一笑而别,她拎起皮包,出了店。
「是我。」
按着配戴在左耳的小巧耳环,她轻声开口,一面加快脚步,「都听见了吧,去跟大人报告。」
今夜的月色很美,但被云雾遮蔽了看不见。
这座都市的夜景一向美丽,她总爱在午夜後前往附近的观景台,从上往下俯视世界。
结束了通话,她摘下耳环,捏碎後随手扔进一旁的草丛。
——真可悲。
她在内心再次为那可怜的男人感到怜悯。
同时,为他对自己付出的爱表达感谢。
「你说过,要让我幸福。」
高跟鞋踩在扑满地面的红色砖头上,她走过人行道,路灯的朦胧灯光将地面照射得清晰。
「但那是不可能的。」
一阵轻风抚来,她的浏海被吹起,发丝随风舞动,在身後拉出长长的流线,像是红色的流星。
仰头看着暗灰色的天,女子露出淡淡的笑容。
包含了些许的苦涩,但更多的,却只是惋惜。
她会觉得对不起那个男人,却也只有这样了。
毕竟从一开始,她就不曾爱过谁,也没办法爱上任何人。
「——因为这副身体以及灵魂,永远只属於Ralph大人。」
*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皮鞋清脆的声响叩击着地面,Walker倚着墙,望着不远处的落地窗。外头月色皎洁,不知何时云雾飘散显露出底下明亮的星幕,那是一幅如梦似幻的景色。
怀表金色的指针缓缓移向午夜,他抬起头,出神地望着星夜。
——接受了不属於自己的力量,那彷若野兽似的想冲破肉体的恶魔之力让他几乎失去了意识。
当他再度睁开双眼,视线所及之处都是艳丽的红。
浓郁到根本无法分辨来源的铁锈味充斥鼻腔,撑着虚弱的身体缓缓坐起身,他发现周遭没有任何存活着的生命,就连那个带自己进入研究室的男人都已经失去灵魂,成为空壳倒卧一旁。
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也记得自己有个弟弟、为了守护他,自己才躺上了实验台。
然而他却变得无法理解名为「情感」的存在。
随着时间过去,他的情绪起伏变得越来越平淡。
什麽是喜悦?什麽是悲伤?
那些曾经的情感只在脑海中留下了镂空的框架。
——拥有人类不该存在的强大,自己本该被其吞噬,却以情感作为交换,活了下来。
伴随着一切到来的,还有站在面前森冷微笑的男人。
他说,自己将成为他的侍从。
说,自己必须替他达成宿愿。
男人说,从现在起,自己的名字就叫「Walker」。
『很棒的名字,』他说,一面给自己围上纯白的围巾,丝毫不介意它被血色染红,『「流浪者」。』
男人的名字叫Davy.Ralph。
那之後,他跟随着男人离开,使用着新的名字,成为了「Walker」。
『没有情感的人偶,Walker呀……你得明白,有些事情是无法如你所愿的。』
如同现在双眼视线所及这般美丽的夜,Ralph抽着菸,白雾袅袅充斥房间,在一片烟幕中轻声说着。
『一如当时,我无法拯救我的妻子。』
『你待在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将菸头摁熄在缸中,他吐了口气,然後转头看向静静站在一旁的Walker。
『知道吗?我今天遇见了一个人。』他总是喜欢在无事的夜,让自己待在一旁,听他倾诉,『他有着一头跟你很相似的金发。』
『那是一位天使。』
从语气中听不出太大的情绪,Ralph只是在陈述这件事情。
『他给予了我新的选择。』
Walker没有问是什麽选择。
事实上,他不在意Ralph所重视的事物,也不想记得。
『看着吧。』
揽着自己肩膀的大手异常温热,Ralph微笑,语气听上去带着喜悦。
『我会,亲手埋葬那可恨的、邪恶的,狡猾的黑手党……』
『——毁灭那名为「Vongola」的存在。』
金属盖阖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Walker抬起头,注视着另一头的走廊,那里站了一个人。
库洛姆.髑髅,Ralph用来让Vongola首领亲自现身的筹码,同时也是六道骸的部下。
「我……」
她望着Walker,踌躇下一个语句,最後低下头,轻声开口:「真的可以吗?让我离开这里……」
一阵轻风抚来,发丝随风舞动,从微启的窗扉飘入淡白色的细小花瓣,让她看起来彷若月下妖精,流露着凄美与哀伤。
「可以。」
听见他的回答,库洛姆抬起头,依旧有些犹豫,似乎还在考虑该不该留下。
「快走吧。」
他再次重申,因为这很重要。
库洛姆必须离开,因为再过不久,这里将成为战场——他与Ralph的战场。
「你不必一个人战斗也行的……」终究还是将挽留的话说出口,库洛姆往前几步,一直到能清楚看见Walker的表情,「BOSS肯定会理解的,所以……」
「库洛姆。」
轻唤着对方的名,Walker来到她身前,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能随时将人轻拥入怀。
他伸手抚着库洛姆的脸庞,动作小心且轻柔,像是在碰触着易碎的珍宝,「你是个好女孩。」
「正因如此,你才应该离开。」
「但是——」
「没关系的。」
抬手轻摸着库洛姆的头制止她继续开口,Walker嘴角微微上扬。
这大概是他「重生」後第一次如此微笑,尽管不明白这个笑容的意义。
「你……很像我的弟弟。」回忆着已经连面容都不甚清晰的男孩,他低声说着,「所以,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受伤,甚至是死去。」
留在这里、留在他的身边,意味着将会被Ralph当作人质,等Vongola到来时库洛姆甚至有可能在战斗中丧命,这是他不愿看见的。
虽然Ralph总是称呼自己没有情感的人偶,但那不代表他真的是个毫无情绪的人。
他告诉了她Ralph的意图,以及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也告诉了她自己的经历。
知道了那些的库洛姆,劝他离开Ralph。
她说,留在Ralph身边只会让他受伤。
说,他的弟弟肯定不会希望自己的哥哥变成Ralph的部下。
库洛姆说,如果他能协助Vongola缉捕Ralph,他一定能再见到弟弟一面。
——但是,他拒绝了。
是他亲手放弃属於自己的性命及幸福。
他没有资格再奢求更多。
「……是吗。」
垂下眼帘,库洛姆沉默许久,最後抓住了对方摆在自己头上的手,无比认真地看着他,那双紫宝石似的眼眸像是望进了他心底,清澈而坚定。
「那麽,答应我。」手腕被抓着,但Walker却没感到太大的疼痛,对方并没有用力的打算,「不要勉强自己。」
勉强?勉强是意思呢?
对意料之外的词汇感到疑惑,Walker歛起笑,有些困惑地看着她。
「……我想,」停顿许久才继续开口,库洛姆放开手,然後淡淡一笑,「就如同你担心我那样,你的弟弟也肯定不会希望你受伤吧。」
弟弟……?
Walker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那,我就先离开了。」库洛姆向他鞠躬,脸上依旧挂着微笑。
然後她乾脆地转身离去。
鞋跟敲着地板发出声响,随着时间远去,最後四周又变得寂静,一如既往。
「弟弟」……吗?
沉下脸,Walker同样转身,往另一头通往屋外的大门走去。
他是该为了弟弟而战。
——一切彷佛又回到了原点。
二修於2018/08/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