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田纲吉想,现在应该是深夜了。
「呼……」
到这边就差不多了吧?
捏捏酸痛不已的肩膀,从艰涩的公文中解脱。纲吉站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同时瞥眼挂在墙上的时钟,然後无奈地笑笑。
最近总是这个时候才能离开办公室啊。
其实如果不是上周自己感冒,看见文字就头晕,这礼拜就能轻松很多。
抄起空掉的茶杯走出办公室并将门上锁,空荡荡的走廊上谁都不在。虽说这一层本来就是首领与守护者的办公室,一般人进不来,但白天至少还能遇到狱寺君或山本。
静悄悄的本部啊……
这不是他第一次工作到这个时间,有着月光来照亮的空间给人一种宁静平和的感觉,说实在他还挺喜欢的。当然,他也希望都能准时下班,毕竟没有谁会愿意天天熬夜加班。
走廊上为了节省电费只有在每隔几公尺的墙角加装小灯,光线不是很强、甚至可说是十分微弱,但只要不至於撞到或被什麽东西给绊倒便已足够。
皮鞋踏在地板上发出声响,穿过一条条浅浅的窗框阴影,他往上又爬了几层楼梯,才来到属於首领房间的楼层。
说实话他觉得这样很不好,只有自己的房间是一整层,不仅占地太大也很空虚,平时谁都不会上来,每天连早安也不见得会说到。毕竟他去吃早餐的时候不是其他人几乎都还没起来,就是已经吃完去工作,十分极端。
凑近机器让它扫描虹膜,并将手掌贴上扫描器,纲吉又打了一个哈欠。通过验证後踏入冷清的客厅,柔和的灯光自动亮起,照亮偌大空间。
「我回来了。」
按照平时的惯例喊了句,纲吉伸手拉松绑了无数次的领带,想当初他还系得手忙脚乱,现在却能十分熟练地绑上拉下,进步不少。
忙碌一天纲吉现在最想做的事是直接倒在被褥上大睡特睡,但他又无法忍受不洗澡就躺床。纠结许久後他决定先冲澡,明天再好好盥洗——没办法,他真的太累了。
当终於摸到床缘的时候,已经是快要三点的事情。
泽田纲吉十分庆幸,他把所有急件都处理完了。
否则按现在眼皮的沉重感来看,这样直接睡到下午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应该说睡到下午已经是既定事实,谁都不能打扰他的补眠大业。
换上乾净的棉质睡衣他奋力钻进被窝,柔软舒适的被褥一直都是舒压好帮手。总感觉躺上床闭上眼就能忘却许多烦恼,也可以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但继承首领之後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很少有时间能好好睡上一觉。
这麽说来,骸似乎也是呢。
刚从复仇者监狱出来没多久的骸身体并不是很好、应该说出乎众人意料地差。躺了一天就能下床行走的骸只不过被冬日的寒风吹几分钟,便重感冒高烧阵亡。
或许是想证明自己并不是娇弱,也可能是因为被某位守护者念了句怎麽这麽体虚,在那之後的骸一口气将库洛姆原先处理的事项全数移到自己名下,开始没日没夜地工作——老实说纲吉不太明白他的逻辑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晓得这次的任务他会怎麽处理……其实自己并不赞同所谓的歼灭任务,毕竟人的生命是很宝贵的,无论是谁死去都会有人替他感到伤心难过。
可是他的身份不容许自己拥有那份给予外人的温柔。
当初继承时虽然说了如果要让这麽残酷的家族延续下去,还不如毁掉算了——但事实上仍有很多事是他无法决定的。
即便再怎麽对其他家族的人容忍退让,终究还是有底线被侵犯的时候——他自己不放在心上,不代表家族的人不介意,Reborn非常不喜欢这种事情,狱寺君也是……
说到底,他们还是黑手党。
纲吉抿抿唇,将被子往上拉盖住半张脸。
——没办法不去做这些事情。
*
午後的阳光总是和煦温暖,玻璃窗折射的光影让地毯看起来像被画了淡色涂鸦,耳边不断传来的电脑键盘被按压的啪嚓声让纲吉进入恍神模式,表情呆滞地看着墙上的画作。
那片树荫看起来很凉爽,云朵软绵绵的真想摸摸看呢——他默默地想着。
过了几分钟声音嘎然而止,随後传来的话语让纲吉立刻回神。
「如果没有重要的事就请离开,不要在我能看见的范围内露出那麽愚蠢的表情。」骸按下最後的确认键,然後阖上笔电,冷笑着看向纲吉。
「有事啦。」
不知是否冷言冷语听多了,此刻这种程度的话语对纲吉已经造成不了什麽伤害。
「那麽,有话快说。不要占用我宝贵的时间。」
骸将桌上散乱的文件整理好,放入纸袋锁进抽屉,接着面无表情地起身,来到纲吉面前的沙发坐下。
「这次派给你的任务看过了吗?就是今天要执行的那件。」
「当然。」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在最小范围的死伤与破坏内——」
「喔呀。」打断他的话,骸挑了挑眉,勾起嘴角:「原来你还是很在意上次的事情?」
怎麽想都不可能不在意的吧。
「……总之,请控制一下,不要波及太多无关者。」
纲吉在内心叹了无数次气,埋怨为什麽骸不能乾脆点答应。随後又反驳自己如果不这样就不是骸了,只好挂着有些僵硬的笑容。
「还想说什麽事情这麽重要,必须让堂堂黑手党首领亲自下海。」眯了眯眼,骸优雅地翘着脚,「没想到居然是为了如此无聊的理由。」
「这很重要!」纲吉正色道,一面将整理好的资料放到骸面前,「明明骸你能完美兼顾两者,为什麽就是不肯好好做呢……」
此话一出,骸脸上的表情有些凝结。
「为了黑手党尽心尽力?」
他语带笑意,视线却冰冷地吓人。
「你自己也明白,这是多麽可笑的想法。」
「……」
纲吉从座位上站起,看起来并没有多大反应。毕竟只要两个人说上话,骸几乎都是这般刺人的态度。
——六道骸十分地讨厌黑手党。
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实,从一开始认识他时纲吉就知道,也不打算对此做出什麽回应。虽然对方愿意继续当守护者这点的确让自己感到讶异与不解。
「我先回去了。」
一直到门扇紧闭骸都没有再出声。走在寂静的走廊上,纲吉想或许他跟六道骸这个人就是天生不合,但彼此似乎都没有想搞好关系的想法。
当然,如果骸能更加温柔地对待自己与其他人,当然是最好的。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後纲吉无力地趴在桌上,再度深深地叹口气,将脸埋进双臂与桌面之间的空隙,让自己消化掉一点紧张与无奈感。
——为什麽要将这种任务派给他呢?
泽田纲吉再次在内心表示不解。
Reborn到底在想什麽?
或许是从前累积至今的习惯导致纲吉一直都不太能拒绝Reborn的要求,而让骸处理这类任务的正是他。
接到那份请款单的时候Reborn似乎并不意外,所以代表他早就料到会变成这样吗……可是实在很难想像Reborn会认为与修缮费相比,让骸去执行任务更加重要。
说到底这次骸任务的对象也十分微妙。
Worcester家族的代理人、也就是前些日子私下与他们进行交易的Davy.Ralph,在交易进行途中忽然向守护者进行恶意攻击,甚至还导致随行的几名Vongola家族成员受到重伤,Worcester的几名基层人员也搅合在里面,现场一片混乱,老实说他也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麽,但Reborn「非常坚决」要将对方处理掉。
他很少看见Reborn那样子拿着枪杀气腾腾的模样。
但是,只选了代理人真的没问题吗……Worcester家族与Vongola关系并不深,纲吉对Worcester首领的印象仅止於宴会上的数次碰面,甚至连相貌都不太记得。
家族的代理人被杀,做首领的不会就那样坐视不管吧?
这是打算等对方主动过来的意思?
纲吉并不打算将美好的午後时光用在得不出结果的问题上,无论是骸还是任务的事情,他都不想花太多心思去处理,一个人纠结然後失落只是徒劳。
花了一点时间振作,纲吉认命地将今日的工作慢慢消化掉,阅读文字的双眼逐渐变得乾涩。当他感到困倦停下动作,已经是黄昏的时候了。
窗外一片橙红夕烧渲染的天空十分美丽,轻柔淡雅的寂静让他出神眺望。首领办公室有一大面采光良好的落地窗,采用最上级防弹强化玻璃制成。
虽然每位守护者也都有这样一个房间,但只有他的能直接看见毫无建筑遮蔽的景物。
「肚子好饿……」
摸着空虚的腹部,纲吉叹口气。
最近没什麽时间好好吃饭,加上大病初癒,整个人看起来像吸血鬼一样脸色苍白,腰围甚至缩到危险范围以下……是该来点能消除疲劳的美味大餐,等会儿就来实践吧。
原先肚子还有点肉的,现在摸着简直让他想哭。一个二十几岁的人还被叫豆芽菜,怎麽想都不是件好事。
明亮的餐厅已经有许多人前来用餐,熙熙攘攘的空间内充斥着菜香。纲吉点了一份汉堡排套餐,那盘看起来十分可口的料理让他想起以前奈奈常做的家常菜,顿时有些怀念。
在他继承首领正式开始工作後奈奈便和家光一同踏上环游世界的旅程,彼此都很少见面。虽然有定期书信、讯息联络,但纲吉依然想念着熟悉的美味。
端着餐盘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同样在享受晚餐的其他家族成员在发现他後只是兴奋地交头接耳,并没有前来打招呼。这是因为如果每次吃东西都有一群人围着的话他会尴尬到没办法进食,相同的事情发生几次後便有了这样的潜规则。
纲吉在大部分家族成员心中是十分平易近人的。应该说,简直温柔得不可思议……如果用Reborn的话来讲,就是温和到近乎愚蠢。
「十代首领!」
在纲吉解决掉一半餐点的时候,他的友人兼Vongola岚之守护者.狱寺隼人,开心地在对面的位置坐下。
「狱寺君。」
「好久不见!您辛苦了!」狱寺一如往常十分精神地喊着,「真是久违了,能和您一同享用晚餐。」
「是有段时间了。」
彼此都很忙碌的情况下,上次见到狱寺已经是三个多礼拜前的事情。就连自己感冒时他都刚好在外勤中,纲吉还记得对方得知自己感冒後特地从外地寄了一大包感冒药品回来,实在是费了不少心。
「您看起来又瘦了不少,这样可不行啊。」
「啊哈哈……」无可反驳地乾笑,纲吉将最後一块汉堡排塞进嘴里,「没办法,最近比较忙嘛。」
「话说回来狱寺君即使工作繁忙,身体也很健康,真是太厉害了。」
「这是什麽话,我并没有您想得那样厉害!」狱寺惊慌地摇头道:「您才是,即使忙碌依旧如此帅气美丽!」
帅气美丽?这个形容词确定是用在他身上?
纲吉决定忽视对方永远偏心的称赞。
「您看起来很高兴,发生什麽好事了吗?」
「只是觉得这个很好喝而已啦,似乎换咖啡豆了。」
「是那样吗?那我立刻去叫厨房多进购一点!」
「不不不用!这样就已经很够喝了!」
就在他努力劝说狱寺打消用公费进行私人采购的念头时,另一位守护者也靠了过来。
「哟,阿纲。」
拿着热饮在纲吉身边座位坐下的,是Vongola的雨之守护者.山本武。他的穿着打扮很正式,领带端正地系好,西装笔挺的模样看起来就是会受女性欢迎的类型。
思及此,纲吉默默在内心叹口气。
自己被这麽多外表内在出众的人包围,却是长相看起来最不起眼的……唉。
「怎麽啦,为什麽叹气?」山本注意到那不自觉表现出来的丧气感,有些好奇。
只是想到自己不受女性欢迎觉得有点难过而已。当然纲吉不可能告诉他们,只好胡乱扯个藉口:「我在想关於骸的任务分配啦……」
「骸?骸怎麽了?」
「您是指这次任务的事情吗?」狱寺看起来对於这个话题有些抗拒,但依然尽责担任替首领排忧解难的角色:「对Ralph的那件?」
「嗯。」
「那家伙吗……」
两位友人的表情沉了下来。
两人的反应几乎在纲吉应答的瞬间重合,带点杀气凝滞的气氛让他也变得紧张,虽然不知道为什麽。
尽管如此他还是得继续这个自己不小心扯出来的话题。
「呃……山、山本,你知道这次的事件的详细内容吗?」
呜哇为什麽那副表情简直像是下一秒要拔刀理论的样子——纲吉在内心惨叫着。
放下手中的热饮,山本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回应:「你也知道交易是由蓝波负责,是吧?」
「是Reborn指定的,我知道。」说是为了让他累积经验、这个年龄应该要能独当一面之类云云。
「那Worcester家族有在私下研发禁药这件事,Reborn有跟你说吗?」
「有……嗯?」什麽?
似乎是看他一副茫然的神情,山本无奈地笑笑,「以前蓝波常常拿在手上的那个火箭筒不是可以把人调换时空吗?」
「十年後火箭筒?」惹出一堆事情的那个万恶紫色物体?「我记得那是Bovino家族代代相传的东西对吧?」
「是那样没错。」
狱寺沉着脸,「Worcester家族私底下研究的就是那个火箭筒的弹药。」
「他们想制造十年後弹药。」他语气平淡地陈述着事实,纲吉听着觉得有些胃痛,而山本则接续解释道:「目前为止仅有Bovino家族拥有技术的、可以说是他们专属的武器,被别的家族胡乱使用去的话,蓝波他们也无法坐视不管了。」
的确,若是如此蓝波会成为负责人也是情有可原,而Reborn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合情合理,只是纲吉不明白的事情又增加了。
「这是那个首领主导的研究?」
「名义上是。」
「但实际上Ralph才是负责人与发起人。Worcester家族的现任首领并没有牵涉其中——而代理人与首领的对立在黑手党中也不少见。」
狱寺与山本的轮流解释让纲吉逐渐拼凑出事情的来龙去脉,虽然对於两人少有的默契感到微妙,但他也不打算吐槽什麽。
「所以那场交易……」
目光锐利的山本点头,轻声道:「主要是为了引出Ralph进行终止研究的谈判。」
只是谁知道他会干出那种事情?
轻叹口气,纲吉垂下眼。
恐怕对方也是知道交易的目的才会放手一搏,虽然这种行为只能用愚蠢来称呼。即使放倒守护者逃跑,根本没办法与Vongola对立的家族也不可能会有存活的余地。
「——可恶!」狠狠啧了下,狱寺蹙着眉瞪视着窗外,「根本不该指望那种家伙会长脑子!」
虽然没像狱寺那样明显地流露出不悦的情感,山本的神情依然冷若冰霜。如果眼神能杀人,恐怕此刻的Ralph早已残破不堪了吧。
「居然将大家伤成那样……」
「听说蓝波的情况已经在好转了,等明天工作告一段落,我们去探望他吧。」
除了这句话以外纲吉不知道还能说什麽,充斥着怒火的气氛让他的鸡皮疙瘩都快冒出来。
话说回来与狱寺、山本两人交情挺好的几名家族成员好像一起被卷进事件中,也难怪两人会有这麽大的反应。
「BOSS。」
就在纲吉打算聊点别的什麽转移话题时,一名身着西装的青年快步向他走来,微微欠身低声说道:「来自Reborn先生的讯息。」
「Reborn先生的?」
狱寺顿时疑惑地重复了一次。他的困惑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Reborn很少透过别人传话,而眼前的青年又是自己没有印象的人。
「你是谁的部下?」山本语气终於变得比较柔和,没像先前那般冷硬,「Reborn呢?」
「Reborn先生正在赶来这边的路上。」回应山本的提问,青年露出微笑,再度恭敬地欠身,说道:「我叫Wade,是Reborn先生的手下、Vongola门外顾问的成员。」
「这样啊……那麽,讯息的内容是什麽?」
大概是自己感冒时新来的成员吧。听说那时有个新来门外顾问成员,所以他才不认识。
「十代首领,就这样相信他没问题吗?」似乎不太信任Wade的狱寺微蹙着眉说道:「如果是外部的间谍……」
「先听他要说什麽吧,狱寺。」相较狱寺的多疑,山本显得平稳许多。
Wade轻声开口道:「雾守大人出事了。」
「……哈啊?」
「你说什麽?」
面对同时响起的两个疑问语句,他语气沉稳地再度重复了一次,并解释着:「今日下午至Worcester分部执行任务的六道骸大人出事了。」
二修於2018/06/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