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醒转,柳沐昙额上仍旧冷汗涔涔,身子不由自主地抖动着。刘采薇以温湿棉巾为她擦脸,令丫鬟扶她倚在床头坐好,好让她喝药。
「我来。」赵抒琬从桌上捧来刚煎好的药,坐到床沿。
柳沐昙伸出颤抖不已的手,想要接住青花白瓷碗:「郡主,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瞧你,手都震成这样了还逞强。」赵抒琬喂她喝了几口药,又说:「你别怪少其,他不知道你身子不好,又没问清楚你是个姑娘,才会如此粗鲁无礼。」
她摇摇头,微弱地解释道:「不关李侍卫的事,这几日我在家已有些不舒服,只是今天症状比较严重一些。」
大夫已将她的情况详细说明,因此刘采薇和赵抒琬很清楚,她所谓的「有些不舒服」即是指病发得频繁。
赵抒琬心中一阵酸楚,眼前的姑娘不过比她年长一些,性情温和又善良,为何偏偏遭此不幸?她紧握柳沐昙的手,强势的口吻尽显真切:「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
柳沐昙眼眶泛着泪,续梁尚钧之後,第二次有人如此坚定地告诉她,如此深切地盼望她能活下来。她,多希望自己真的会好起来,成为他口中长命百岁的柳沐昙。
「梁大哥呢?你们……会如何处置他?」
「你放心,王爷和江大人只是请他协助查案,我已让人通知他过来看你。」
刘采薇话音刚落,梁尚钧正好推门而入,急冲冲地赶到床前,紧张地打量她的脸色。他怜惜地轻抚她的秀发,承载着满腔担忧与不舍,愣愣望着她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我没事了,你别担心。」她努力挤出微笑想要安抚他,偏偏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这丫头,就爱报喜不报忧。梁尚钧情不自禁拥她入怀,柔声问:「刚才你一定很害怕吧?」
极力仰制的泪终於决堤,她偎在他怀中低声哭泣,释放长久以来的恐惧不安:“我以为自己快死了,再也见不到哥哥和你……”
「别哭,我在这。」他强忍阵阵鼻酸,大掌在她背上轻轻摩挲。心,再也无可分割地系在她身上。
哭了好一会,她擦乾眼泪,整顿思绪道:「梁大哥,我想回去了。」
「也好,免得你哥哥担心。」
听得他俩告辞,赵抒琬命人从厨房拿来大包小包消渴症者可食用的名贵补品,塞到梁尚钧手上,再三叮咛他要好好照顾柳沐昙,还答应过两日便去探望。
梁尚钧坐在床沿,背向着柳沐昙:「你身子虚弱,让我背你。」
她不依,手撑着床榻吃力站起来:「我想自己走,趁我还走得动的时候。」
他不忍拂逆,半扶半抱地让她倚着自己,一步步慢行。
离开王府走在羊肠小道,路边两旁开满紫色无名小花,春风一吹微微摇摆,甚是好看。梁尚钧摘下几朵送她,她捧在手中把玩,忽然问他:「梁大哥,你见过昙花盛开吗?」
「见过,只是没有停下来好好欣赏。」
「小时候,我和家人外出踏青在郊外见过一次。记得夜里我等得快睡着了,娘亲忽然轻摇我的肩,指着绽放得雪白丰润,仿佛来自仙界的漂亮花朵,要我快看。昙花真的好美好美,可惜翌日清晨起来,它们已经凋谢了。」柳沐昙目光远眺,回忆着童年往事:「後来爹娘不在了,随着我的病变得严重,哥哥不太让我出门,就再没见过了。」
娓娓道来的往事,透露了她对儿时的缅怀和遗憾。梁尚钧摸摸她的头,柔声问:「想再看一次?」
「可以吗?」她很想很想。
他告诉她,某次行窃回来,曾在清平村附近的草地见过昙花一现,或许可以到那里碰碰运气。
「可是,哥哥一定不让我去,除非你不告诉他。」
「瞒着他带你去也行,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关於你身子的状况,一定要老实告诉哥哥。」一路上听她说这几日柳牧竹如常当差,才知道她对哥哥隐瞒了病情转劣之事。
留意到她眼眶湿润,泪快从眼角淌下来了,他仍坚持说下去:「你是他唯一的亲人,再怎麽怕他难过,也不能瞒骗他。答应我,行不行?」
她拭去眼角下的湿意,若有所思。半响,方点头首肯。
不觉间两人已走了一小段路,梁尚钧担心她累,一手揽过她的腰,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
「梁大哥……」如此亲密举动令她羞涩不安,身子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
梁尚钧双手一紧,将她搂得更实:「先歇一会,过了小径再让你走。」明明可使出轻功立即送她回去,他却想陪着她、多待在她身旁一会。
柳沐昙早已疲乏,落入温暖舒适的怀抱里,身子开始松懈下来,未几便沉沉入睡。
傻丫头,睡着了竟然还在流泪。
他垂首在她额边轻吻,爱怜之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情感,他明白此生再也并非了无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