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日,纤雅到访,简煜请刘采薇到市集买些熟食点心回来招待她。
他把刘采薇送到门口,冷不防将她拉进自己怀中,双手紧箍着她不放。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着了,身子颤抖地挣扎着。
「让我抱一下,一下就好。」他苦苦哀求着。
她不忍逆拂,安静地待着,直到他心情平抚才问:「怎麽了?是不是又头疼了?」
「没事,只是想抱一抱你。」他轻轻放开她,以微笑掩饰不舍之情,叮咛道:「出门小心点,慢慢走,不必急着回来。」
刘采薇来到市集,按着简煜的吩咐,买了许多纤雅爱吃的食物。芝麻烧饼、葱油饼、肉包、春卷……她一件件地数着,忽然觉得不对劲,纤雅是个舞姬,必须保持体态轻盈,怎麽可能吃这些油腻的东西?
她又想起昨日简煜反常的言行,他以伯牙子期的故事为借鉴,请她不得为逝去的知音而断弦,绘图送她时又再三提醒,要她记住他的笑容,诀别之意极其明显!还有,适才那心事重重的拥抱…..
不祥的预感冉冉升起,刘采薇顾不得东西没买齐,匆匆赶回简府。
在大堂见不着简煜和纤雅,虽然心中有数他俩已经不告而别,她仔细把简府各个厢房庭院找了一遍,才肯接受这个事实。
他去了哪里?为什麽不留只字片语就离去?昨日为什麽要说那些隐晦的道别话?
她越想就越不安,越觉得他一定发生了什麽严重的事。
她努力琢磨他说过的话,想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你不欠我什麽,你对我已经很好很好了。」
他为什麽说「欠」?这绝不是与挚爱告别时会说的话。难道他已经知道……
慌乱无助的刘采薇拼了命地奔跑,脚上摔跤的伤口再怎麽痛,也不及淌血的心痛。
她怪自己为何如此迟钝,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为什麽不够谨慎,让他发现了自己的本意还不自知!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怎麽闯进官媒府的,一见那可让她安心的身影,立即不顾一切飞奔上前,哭倒在他怀里。
撤退了闲杂人等,赵浩然搂着失魂落魄的人儿,见她哭得凄凉,他大感不妙,阿煜出了事!
「简公子……走了……我不知道去…..去哪里找……找他……」她抽抽搭搭地哭着。
「发生什麽事了?你慢慢说,嗯?」
「他好像……好像发现我……是因为他……他的的病情才……才跟了他。」
他一惊,那家伙是不是有事瞒着他?
「什麽病情?是不是和他的旧患有关?」
「他最近一直……一直头疼……太医说可能……可能随时性命不……」
话还没说完,人已晕了过去。几天下来的折腾,她早已心力交瘁。
赵浩然打横抱起那单薄的身子,决定送她回丞相府,让她得到悉心照料,也趁机令他们父女重修旧好。
同时,他也吩咐李少其先去找简煜。直觉告诉他,简煜一定在那个地方!
阔别一个月,重回深山茅屋,简煜恍如隔世。
要不是这一趟下山,他的生活本该平淡无奇,哪一天头疼来袭,生命便如秋叶般平静低调地落下。而今,他尝尽甘甜与苦涩,终於了却心愿,自觉此生无悔。
若说有憾,便是辜负了面前这名女子的错爱。
「纤雅,多谢你送我回来。」
「你这麽一走了之,刘小姐怎麽办?」
「她见不到我,一定会找他求助。他会照顾她。」
以他对他们的了解,一切会在他预料之内的。
「要是他们找上来了,你怎麽办?」
「他们不会找到我了。」
简煜往前走了几步,深呼一口气道:「山林的味道始终是最好闻的。」
见他越发靠近涯边,纤雅急忙叫住他:「简公子,那里是悬崖!」
「我知道。」他淡然应着,又再往前几步。
纤雅惊叫道:「你想做什麽?」
她以为他只是回来避世,没想到他已做好离世的打算。
「站住!你若跳下去,我就跟着一起跳!」
「别傻了,你正值花样年华,而我经已时日不多。况且,爱不该以死相逼。」
「你没有资格这麽说。她不爱你,你还不是为了她痛不欲生!」
「不是这样的。纵使心有所属,她毕竟真心待我,王爷也为了我,忍痛割爱。」他叹了口气,心中无限唏嘘:「他们各自为我苦了一次,我总该还他们一次。唯有彻底离开,他们才不会为了顾及我、同情我而不敢相爱。」
「纤雅,请你再帮我一次。」他恳求道:「等我去了,请你告诉他们,我是病发身亡的,尸身已经按着我本人的意愿,被推下悬崖。我不想他们为了我,愧疚一辈子。」
「你对我好残忍!」她上前狠狠刮了他一个耳光,激动得对着他哭喊:「你只顾他们的感受,有没有想过我也会心碎,也会挂念你一辈子!」
痴心错付的痛,他懂,却也无以为报。他伸手轻抚她的脸,怜惜道:「简煜欠你的,来世必还。今生就别等了,去找个懂得爱你的人。」
他又向她交待了许多事情,一直到她答应,他才放下心来。
「转身吧,我不愿他们看着我离去,对你也是一样。」
他拿起笛子,再一次吹奏那首连接他与毕生挚爱的曲子。最後之音,听起来有股释怀之意,却也教人忍不住鼻酸。
一步步走向尽头,他在心中向她道别:采薇,我们的邂逅是场很美很美的梦,你选择回到现实,而我一直眷恋着梦境。是梦,也无防,反正我不会醒来了……
听得笛音逐渐消逝,纤雅忍不住回头,跑到涯边悲嚎:「简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