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欽點冰人 — 一曲音緣(五)

这番话语勾起了简煜对兄嫂的思念,他将笛子凑到嘴边,又吹起了那首曲子。由於受伤的关系,他手指不太灵活,只能放慢速度,缓缓吹奏。

放缓的节奏,令得原本悠然的曲子听起来有些黯然,不其然地牵引刘采薇的思绪,让她下意识抚起案上的七弦琴,配合着笛子的主旋律。

原先她只记得配乐的些许段落,如今有着笛音相伴,竟然一点一滴地将所有曲调重新整合了。琴笛合音的完美曲子《聆风》终於重现於世。

两人不自觉地重复合奏了不知多少遍,此时刘采薇深藏已久的记忆,犹如地下泉水被挖掘般一涌而出……

三年前,简将军府上愁云密布。简巍将军与其子简晖殉职战场的噩耗传来之後,府上寂静无声,皆因每个人都沉浸在哀痛之中。

少将军夫人,刘沁兰反倒显得出奇冷静。她夫君遗体尚未运回,然而她却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姐姐……」前来府上慰问的刘采薇欲言又止,不知该说些什麽安慰的话语,亦担心着她姐姐不寻常的反应。

「薇儿,可否帮姐姐一个忙?」刘沁兰看似冷静如昔。

「什麽事?姐姐。」

「这里有张乐谱,姐吹笛,请你跟着弹琴。」

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但刘采薇还是答应了。

她轻拨琴弦,顺着姐姐的笛音弹奏着。这首曲子叫做《聆风》,是他们夫妻的定情曲。刘采薇有次陪同姐姐出外踏青,与简晖邂逅,她见证初次见面的两人,以琴笛传情,默契十足地谱出这浪漫愉悦的曲子,更因而结下良缘。

此时的刘沁兰和颜悦色,脸上不时泛起笑意,必定是想起了与简晖相处得甜蜜时光。

曲毕,她忽然神色凝重地摸摸的脸颊,带点不舍地说:「薇儿,今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刘采薇对姐姐突如其来的话,深感不解。她还来不及回答,便见刘沁兰的嘴角露出了颜色偏黑的血。

「姐姐!」无论她怎麽叫唤,刘沁兰已经回天乏术。

姐姐就这样香消玉殒,目睹一切的刘采薇犹如晴天霹雳,久久不能自已。

简煜的思绪,也随着《聆风》一曲飘到了三年前。

当年,双重的打击让他,简家二公子伤心欲绝。

他带着父兄的遗体,千里迢迢地从战地赶回来,正担心着如何安慰嫂嫂,谁知她竟然为大哥殉情了。

要不是那些罔顾人命、迟迟不肯派出援兵相助的家伙,简家又怎会落得家破人亡的地步?

深夜,痛心疾首的他,拿着笛子走到灵堂去。他使开陪同而来的家丁,想要独自哀悼兄嫂。

来到灵堂,他听得早有人以琴弹奏此曲。原曲意境趋向悠然写意,而今却被弹得一味凄苦,触动了他心中的伤痛。

他加入以曲追悼的行列,熟练地吹奏笛子。这首曲子他再熟悉不过了,在边关的日子,哥哥想念嫂嫂时,也不知迫着他合奏过多少遍了。

想到日後无法再与哥哥合奏,他悲从中来,双手再也不听使唤,终止了吹奏。

「姐……」弹琴的人正是刘采薇。她「姐」字还没说完,却发现眼前吹笛之人并非刘沁兰,而是一位头部受重创,额头及脸部全被包紮的男子。

虽然这人被纱布遮盖了全貌,然而他那双澄通深邃的明眸,却令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只见他拭去眼角的泪,有礼地说:「在下简煜,多谢你以曲悼家兄。」

刘采薇望着他俊目下的泪痕,知道简煜的伤痛绝不在自己之下,顿时想用些什麽方法来安慰他。

「简公子,姐姐和姐夫的定情曲子,咱们不能这样糟蹋了。不如我们静心弹奏,以还此曲潇洒,这才不负他俩生前的美谈。」

简煜这才知道,原来她是刘沁兰的妹妹。她那轻柔暖心的声音略带沙哑,想必是刚刚哭过,面前这位素未谋面的小姐如此善良,承受着丧姐之痛,还不忘安慰他,简煜大为感动。

他俩试图转换心情,重奏该曲,努力呈现该曲原有的悠然意境。曲毕,纵使无法立即卸去所有心痛,两人已有所释怀。

简煜正想说些什麽,却听见又有人步入灵堂,那人脚步轻盈,应该是个女子。「二小姐,原来您在这儿。请小姐喝点粥。」丫鬟翠玉捧着燕窝粥步入灵堂。

刘采薇婉拒道:「我实在无法入咽。」

「二小姐,您这两天都没吃多少,现在就吃一点吧!小心身子,要不相爷和夫人会更难过的。」翠玉劝着她进食。

刘采薇尝试吃一口粥,却又觉得恶心想吐。每次进食,她都会想起姐姐吐血那一幕。

她站起来想到外面呕吐,却突感一阵晕眩,霎时重心不稳,幸好翠玉及时搀扶着。

听见身旁的她有异样,简煜关切地问:「刘小姐,你没事吧?」

她语带哀伤道:「一时又想起了姐姐昨天……」

简煜摸索着坐在她身旁,柔声问:「刘小姐,你与嫂子感情甚笃,可以说些你们开心的事给我听吗?」

她点点头道:「姐姐最喜欢做菜了,未成亲前她常溜进厨房,缠着厨子教她做菜,还常做点心给我嚐嚐。」

「难怪嫂嫂做的菜那麽好吃。」简煜接着问:「她常做什麽给你吃?」

「有金乳酥、桂花糕和元宵。」

「你们一定吃得很开心。」

「嗯。」

「刘小姐,想像一下你正和嫂子一起用膳。她嚐了一口金乳酥,觉得很可口,便送到你口中,让你也嚐嚐。」

听见简煜这麽说,冰雪聪明的翠玉立即会意,趁机喂刘采薇吃粥。

就这样,他一句,她一口地,终於把粥吃完了。

「觉得好些了吗?」他关心地问。

「嗯。」她回答得有些模糊。

这时,简煜感觉她的身子软软地往他身上靠。

「刘小姐?」简煜轻轻唤了一声,不见回应,便想再唤。

翠玉见状,连忙阻止他说:「简公子,别……二小姐已经一夜没睡好了。」

听着她轻轻的鼻息声,还有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淡淡幽香,简煜心中泛起阵阵爱怜。他小心地为她拉好披风,深怕惊醒了刚入睡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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