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吵杂的街道,过了空桥,来到了清净的住宅区,这里的每一栋房子可说是雕梁画栋、独具特色,简直就是有钱人居住的地方。
而柯婷就是这里的其中一位住户,然而,尽管住在豪宅里,也不见得拥有快乐的生活。
途中,那凄楚的面容,向我诉说她拥有着不正常的家庭,她的妈妈爱好赌博,输了钱就会跑到酒店酗酒,回家後甚至还对着全家人大吼大叫。
为了还小的柯婷,她的爸爸隐忍着,但日子久了,心中的疲惫和无奈终究无法藏身,他开始晚回家,时常找理由说要应酬没办法准时回去。
其实柯婷知道爸爸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生活,面对孩子与离婚,他一直都犹豫不决,白发也日渐增生,可他依旧全心全意地为他们付出与努力,但这样的日子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某天傍晚,她爸爸接她放学回家,走入玄关时,赫然发现有双男性皮鞋,他猛然丢下公事包疾速走到自己的房间,接着房间里传出了怒吼及暴戾声。
妈妈背着他们在酒店里认识了叔叔,甚至趁他们不在家时将他带回家里,眼前凌乱的棉被,散落的衣物让爸爸再也承受不住那样的冲击,他怒不可遏的上前甩上妈妈一巴掌,愤恨的要签字离婚,对方欣然同意,要不是为了女儿,她早就想这麽做了。
说到这,柯婷的眼泪悄然滑下,「原来我一直都是这个家庭的包袱。」
父母离异後,她爸爸曾问过要不要跟随他,毕竟那样的女人根本早已失去做母亲的资格,但柯婷回绝了他的好意。
「那个阿姨肯定比较适合爸爸,你就别再心猿意马了。」她浅笑道,「我希望爸爸能快乐,能拥有一位可以互相扶持的爱人,而非再被我们绑住。」
爸爸的公司里有位待人亲切,办事细心,又懂得察言观色的女助理,在他忙於家庭的那段时间,大多的工作几乎都是她在处理,有时爸爸须加班无法接送她时,那位阿姨就会到校接她到公司等爸爸下班,甚至帮她买晚饭,有时间还会陪她聊聊天。
明明是个助理,却对爸爸手边的工作了若指掌,只要他忘了吃饭,她就会帮他买他爱吃的食物,当他加班到很晚,她就会为他买杯咖啡,并且留下来帮他分担工作。
不管面临什麽困难,那位助理总会在一旁协助,让她爸爸在工作压力上减轻不少。
选择妈妈的柯婷深知往後的生活都得靠自己,两人一离婚,妈妈就将叔叔带回家里。起初,叔叔对她如子女般的宠爱,渐渐地,人性本色,见钱眼开的男人露出了本性。
有着暴力倾向的他时不时就找柯婷和她妈妈麻烦,尽管满是伤痕,妈妈依然爱叔叔,逼迫她不准泄漏此事,不然她会将她关在空房里不食三日,唯独杯水。
我们所看到的瘀青及脖子上的掐痕都是她叔叔做的,而她妈妈所谓的不食三日是由经济状况来决。
表面住在爸爸留下的豪宅里,银行中的存款早已所剩无几,光靠叔叔零星的薪水,根本无法养活她们母女。因此在妈妈眼中,柯婷是个障碍物,只要没有她就能温饱生活。
「对不起,一开始我明明看见了你袖子下的伤,却连一点关心也没有。」我一脸歉然,「也许我们该申请保护令,让你远离暴力。」
「不!」柯婷赫然激动地拉住我的手,「我不能离开我妈妈,她不能没有我!」
望着她泪眼婆娑又坚毅的神情,我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柯婷是个非常孝顺的女儿,即使妈妈背叛爸爸又待她惨忍,柯婷还是对自己的妈妈不离不弃,也从没听她抱怨过家中的任何事。
「那搬去跟你爸爸住呢?难道你想继续这样生活下去?」我扳过她的双肩,「明明可以帮助你却任你受伤害,我们会内疚的啊!」
「我是绝对不会搬过去跟爸爸一起住的,你们也不必内疚。」她只手搭在我的手腕上,抬首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这既是我的命,也是我选择。」
我摸摸她的头,见她如此坚决也不再多说什麽。
「如果有什麽需要帮忙的,我会尽量帮你的。」
「谢谢……」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我从没遇过像你一样,得知我的家境後还愿意和我当朋友的人。」
「家境不代表你的人格,我们是朋友,朋友不就是互相吐露心事,相互扶持的情谊吗?」
「之前的同学可不这麽认为,他们觉得我是个不正常的异类,所以这是我第一次拥有,也是第一次体会你所说的情谊。」她搔搔头,不好意思的别开视线。
我握住她双手,用诚恳、坚定的笑容看着她,「放心!不管过去的你是什麽样子,还是家境因素,我绝对会对你不离不弃的!」
她定定的回视我认真的表情,忽然噗哧一笑,「还不离不弃咧!这样我会忍不住想依赖你喔!」
「那就依赖吧!如果你不嫌弃我的话……」我轻拍她的头,然後将视线移到她手臂上的两条红痕,「为了你妈妈,你认真的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
「我就知道你还在想这件事。放心啦!我会搬出去的。」
「搬出去?去哪?」
「婆婆家。或许这决定是对的,毕竟她一个人住,眼睛又不太好,我怕她又像上次那样跑去骑车……而且她是我阿嬷很重要的亲人。」提到阿桑,柯婷的眼神满是担忧。
不过她至少能远离叔叔的暴力行为,学费跟生活费也是由她爸爸负责,想想这还算是件好事。
「那样我就放心了,有什麽需要帮忙的再叫我们,等结束之後我们挑个时间一起去后里骑脚踏车,如何?」
她双眼一亮,喜眉笑目大声的说,「好啊好啊!和朋友出去玩可是第一次呢!」
我勾起嘴角,再次摸摸她的头,如此乖巧聪颖的女孩,为何不多为自己想想呢?
我目送那凄凉的背影进屋,屋中的一切都由她打理,两个糜烂的大人貌似不到半夜是不会回来的。
倘若我是柯婷,我能毫无挂心的逃离他们吗?
这个选择害她沦落成这种地步,看到那些伤痕,我想任谁都会心疼的,可是世界上依旧有以虐孩来抒发的父母,甚至乐此不疲。
如果,我能为她做点什麽就好了。
***
微低着头,沿着我最熟悉的河堤走去,一步步踩上石阶走上平台,我静静的望着天边的一抹橘红,一颗心却沉甸甸的。
我旋过脚跟正想离开,忽然听见吉他弹奏的声音,走上前,沉着稳重的背影,坐在石阶下沉醉於自己弹奏的歌曲,却在曲终收拨的那一刻,露出了淡淡的哀伤。
「天都快黑了,你怎还在这里?」我走到与任伟伦相同的石阶坐下,他一脸惊讶的看着我。
「真想把你震惊的表情给照下来。」我笑道。
「都过了这麽久了才来赴约......对了,柯婷还好吧?今天体育课我抱起她时,体重出乎我意料的轻。」他望着自己张开的双手。
「不好,有会施暴的叔叔怎会好呢?」他们甚至不让她吃饭,体重才会这麽轻啊......。
我前後滚着脚边的小碎石,「但她要搬去婆婆那边住,应该能放心些,总之我们有空就多陪她,至少让她有朋友的温暖......不讲了,心情有够沉重的。」语毕,我抢过他手上的吉他用力地乱弹一番。
「喂,你这样会弄坏我的吉他。」他按住我弹弦的右手。
我顿了一下,看着覆盖在我手背上的大手,身体如同温度计般渐渐飙升。
「抱歉。」我随意将吉他塞还给他。
「对待吉他要温柔点......你这样它迟早会被你弄坏。」他轻抚着怀里的吉他,怜惜不已。
「它还真像你女朋友。」我嘟嘴喃喃。
「我听力很好的。」他侧头看着我,送我一个闪电般的笑容。
我在心里默默的啧了声,现在一见到他,我就会莫名地对他有所期待,有时连胸口都被急速的心跳给震的难受。
「话说你的考试和成果发表准备得怎麽样?」我傻笑,根本忘了这两件大事!
「你真的......所以我才叫你来这边的嘛。」他横眉,对於我什麽都没准备感到无奈。
「我……你为什麽要在这边弹吉他?」话到嘴边,我却硬转了话题。
「因为这里的景色美啊。」他一脸豁达。
我仔细地打量这座河堤,在夕阳的照耀下,整平的草园绿地染上了一层轻纱似的金粉,中间包里着的河流也透着点点柔和的光芒。河岸两旁还各建了一条休闲健走的步道,且向左方眺望,便是我从柯婷家回来的吊桥。
有别大多被荒草笼罩着的河堤,这里的环境确实让人感到放松又自在。
将这片美景收进眼底後,原本骨鲠在喉的话居然就这麽脱口而出。
「我想退社。」我拉下脸诚实的告诉他。「我真的不是弹吉他的料。」
「如果你是这麽认为的,那就退吧!」他一脸泰然的说。
原以为听到他的许可後心情会好受些,不必挨着手指的疼痛弹着怎麽也弹不好旋律。
明明该感到高兴的我,听到此话心底却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