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6)
临近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情况下我却再也睡不着了。
数不清是第几个失眠的夜晚,韩宇澄离去的背影已成了我挥之不去的梦魇。
明明触手可及,却在当我伸手将要触及的那一刻化为乌有,深沉无际的黑,无尽地将我吞噬。
我翻下床走向厨房,打开冰箱拿起昨夜冰进的水瓶,一股脑的往嘴里灌进,冰凉的水流窜过身体四处,使我不禁轻颤了身子,好一会後才停止啜饮的动作。
终於,清醒一点了。
我看向窗外,此时英国的天空有些朦胧,灰扑扑的。
我来到英国已有些时日,来到这里的目的除了放松心情外,还有工作。
时过境迁,二十六岁的我已成为一名摄影师,前不久透过一项摄影比赛成功展露头角,晋升为小有名气的摄影师,犹记得当时我以日落与云海堆叠的相片获得首奖。
那并非偶然幸运,那张相片我确实下了一番功夫,研究了多日的天气与各处地景,最後摄影出一次次地失败作品,才终於从中选出一张满意的相片。
其实来到英国这个国家前,我已造访过许许多多的国家,如亚洲、美洲、东南亚等多个国家,如今仅剩欧洲的义大利、葡萄牙我仍未造访而已。
之所以造访各国拍摄游历的缘故,是为了开设一个展览,将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透过相片的记事,献给十年未曾有过消息的韩宇澄。
於韩宇澄,不是没有怨过,怨过他为什麽一走就是十年几载,又为什麽不早点说要离开,好让我把握任何与他的点点滴滴。
当年韩宇澄离开时候所说过的话语,离开後又默默留下的礼物我至今都不曾忘记过一丝一毫。
那天迎新的圣诞晚会顺利结束後,伴着耳畔隐隐环绕的歌曲,我兴奋不已地鞠躬下台後,蹦蹦跳跳地在韩宇澄身侧嚷嚷着问结束後要说的话究竟是什麽。
韩宇澄笑而不语,仅是默默牵起我的手,来到礼堂外的圣诞树前,便伫足停下。
「怎麽了?」我因为韩宇澄的莫名沉默,心底涌起一股不安,彷佛有什麽要离我远去一般。
我正视韩宇澄的脸庞,他的面容依旧俊逸无瑕,可正因为无瑕中若有那麽一丝不对便格外明显,他澄澈的眼底阴郁,幽深浓黑得像是化不开的黑,嘴角虽然微微勾起,却仍是掩不了苦涩之意的爬上。
「我……」韩宇澄敛下眸子,「要走了。」
我瞠目,一颗心宛若置入一滩死水,冰冷至极。
天际也正好落下一滴眼泪,一滴又一滴,淋漓了整片大陆。
我正想开口说些什麽,却被韩宇澄俯身用唇堵住,深而浓烈地像是要寻求一丝慰藉,双唇的缠绵间,我尝到了苦涩的泪水,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我的,抑或是天空的眼泪,淋漓了我们彼此,将我们带入深深的泥沼,无从逃脱。
这次的吻不同,是属於大人的,那种特别的吻。
可是我并没有感到开心,心闷闷痛痛的,像是被什麽堵住了般,找不到窗口能够宣泄。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呼吸困难之际,韩宇澄才终於离开了我的双唇。
「哈……」我大口喘气,颊上与天际飘下的泪水不停滑落,夜风冷意,刺骨冰心,「你要走……是什麽意思?」
韩宇澄笑着轻抚我的脸颊,为我拭去悲伤,自己脸庞上的泪水却滑落得越来越多,「想我的时候就仰头看看星星,我一直都在。」
我点头如捣蒜,紧紧拥上韩宇澄,生怕我一个不注意他就转身离开。
「你会回来的,对吧?」我说,指尖不受控制的颤抖。
「会的,一定。」韩宇澄允诺,拥紧了我的身躯。
隔天之後,我再也没有见到韩宇澄,他从此离开了我的世界,不带走任何的时间,仅仅留下一天天不知从何处寄来的一束洋红的百日草,花束上总会夹着一张素色卡片,亘古不变的写上那麽一句告白:洋红的百日草,是我对你亘古不变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