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晏歸 — 晏歸番外篇〈逢舊人〉之三

翌日清早,陵霏起身晨练,浑然未觉旁边正有人望着她的举手投足失了神。

陵霏右手执剑,脚尖轻点一跃而起,一阵凉风吹来,她在空中旋身挥剑,落叶顿时碎成残片。

稳下气息的陵霏这才察觉有人在旁,用剑削掉一片竹叶,将竹叶往那人方向射去,逼得隐在暗处的人现身一见。

「夏先生?」陵霏有些讶异,这位夏先生虽然和他模样相似,但性格清冷,竟也会在暗处观察她?莫非这人真有古怪之处?

夏熹一脸不知所措,「在下并非有意窥之,只是姑娘与我梦中人影相似,一时失神冒犯了姑娘。」

陵霏似笑非笑的看着夏熹,「先生的梦中人可像我?」

「脸孔模糊,但是她会舞剑,英气十足。」夏熹说得陵霏心神一颤。

「你究竟是谁?」陵霏的痛处无预警被戳穿,每晚午夜梦回,总会忆起与他的相处点滴,眼前这人到底是谁?为何总是勾起她最不愿想起的往事!

夏熹苦笑,「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谁。」

陵霏脸色一沉,本想举剑,但如同那日的不适感袭来,心口一阵气息紊乱,嘴角流下温热,糊里糊涂间又失去意识。

醒来之时,在旁边照料的是星姑娘。

「姑娘可还有不适?我先去请先生过来替姑娘看看。」星姑娘正起身,却被陵霏一手拽住,「沐凡呢?替我请他过来。」

此时虚掩的木门被推开,夏熹端着药汤直入,「沐凡公子正在接待柳州来的两位客人,等会便会过来,陵霏姑娘不用着急。」

星姑娘一看是夏熹,便先退下。

「陵霏姑娘,这是刚熬好的补气血药汤,快趁热喝下。」夏熹坐在陵霏的床榻,递上他刚熬好的药汤。

陵霏别过头,「拿走。」

夏熹皱眉,「别闹脾气,快喝下。」

连皱眉的样子也与他如出一辙,但他却又不是他。是命运弄人还是老天总爱开她玩笑?

陵霏索性将被子掩住整张脸,不去看也许就不会沦陷,面对与他相似的脸孔,她没能有把握能把持得住,她怕她陷入梦境後再也不愿清醒。

被子被夏熹强行拉开,只见夏熹将药汤一饮而尽,一手扶着陵霏的後颈一边将嘴唇凑上来,接着温热的药汤透过他的唇灌入她的口中。

陵霏挣扎着。

她奋力咬破他的嘴唇,痛得他只能放手,却见她无声啜泣。「你再怎麽与他相似,终究不是他,他不会这样抛下我不管,他不会……」

夏熹眸光一冷,再次向陵霏走近,这一次没给她反抗的余地,扣住她的双手,又再一次吻上她的唇。

陵霏浑身酥软,像是被抽乾周身精力,这吻很长,长到她觉得到了终生。

突然一个异物感,还来不及反应,便由她的口中滑入他的体内。

夏熹笑了,他缓缓放开陵霏的手,眼含温柔,浅浅一笑,「太好了……」语毕,便失去意识倒地不起。

「你醒醒!醒醒啊!」陵霏颤抖的手覆上他颈边,脉搏跳动十分微弱几近於无,陵霏紧张得六神无主,急忙喊叫。

众人闻声前来,白晏第一时间赶紧查看夏熹的状况,眉头紧皱丝毫不敢松懈,拿出随身携带的一百零八根银针,以浓酒洗过,又点燃烛火将针上的浓酒烤乾,一边说道:「阿若,替我脱掉大哥身上的衣服。」

「二哥?晏儿?」祝沐凡见状把神识恍惚的陵霏扶起,带至一旁的木椅上歇息,接着白晏和陵若两人开始忙活。

一时辰过去,白晏冷汗涔涔,一点也不敢松懈,看得陵若心疼不已。

「二哥,为什麽晏儿会喊他一声大哥?」陵霏心神不宁,总有股不安的预感。

陵若眉头深锁,欲言又止,这时在一旁的星姑娘突然开口:「让我说吧。」

星姑娘此话一出,所有人便将狐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陵霏更是错愕的看着她,「你?」

星姑娘点点头,「我的本名唤作杜星妍,一开始杜家败落,我幸运的逃出城,路上不幸被匪徒劫走身上仅剩无几的钱财,原本还差点流落青楼,还好我逃了出来,但饿昏头跌落山谷,被先生所救,就这麽一直和先生在这山谷所居。」

「你是月妍同父异母的妹妹吧?」陵若神色复杂的看着杜星妍,她的模样的确和杜月妍有些相似。

杜星妍点头,又接着说:「先前我一直以为先生只是寻常大夫罢了,直到有一次先生体内的蛊毒发作,我才猜到先生的身分并非常人。」

「何以用蛊毒发作来断定便非常人?」白晏的诊治告一段落,收拾好银针,向众人走近时步伐还有点虚浮,陵若见状赶紧上前扶住。

「那蛊毒是离月皇室秘传,大夫人和母亲都是离月皇族,我和姊姊师承自己的母亲,只不过我会的是救命的医蛊,姊姊会的则是毒蛊。」杜星妍潸然泪下,「姊姊向来心狠手辣,当初夏侯府流放边疆时,姊姊曾回府拿下蛊之物,虽然先生失忆,但先生的身上还有块刻着熹字的玉佩,如此一来一往推敲,先生的身分呼出欲出。」

陵霏赶紧上前翻找,果然在他身上挂着一块刻着熹字的玉佩,而那块玉佩便是陵霏所赠,她顿时瘫坐在地,无声落泪,「真的是熹!晏儿,我求你一定要救活他!」

白晏也红了眼眶,「他是大哥,我当全力相救。」

杜星妍又说道:「先生所中的蛊毒乃是双生蛊,一旦分隔两地便催动蛊毒,若二人相逢,非双生即双死,阴狠至极。但先生先前似乎自行解了自己身上的蛊毒,应当暂无性命之忧。」

「双生蛊?如此说来,大哥和陵霏皆是中了双生蛊,大哥为了救陵霏,才把陵霏体内的蛊引至身上,救陵霏一命?」白晏一听,额间的冷汗直流,难怪大哥体内的脉象如此诡异,原来是自引蛊毒上身,想不到行事沉稳的大哥也会这般胡来。

「星姑娘,你可会解蛊?」陵若一问出口,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在杜星妍身上。

杜星妍摇头,「姊姊的蛊,我不会解,若是会解,当初先生蛊毒发作时,我便解了。但我记得我娘曾说过,没有无解蛊毒,只有无解的人心。晏阁主妙手莲花,想必心中已有解法。」

「我想我知道大哥是如何解蛊了。」白晏翻找从圣手阁带来的药箱,找到了一个有些破旧的小香囊,从那个小香囊透出奇香,陵若认出这股熟悉的味道,惊呼:「那不是大哥留给你的养命丹?」

白晏一笑,「正是,非双生即双死,正是这蛊毒的关键。」

陵若紧张的环住白晏,在她耳边叮嘱道:「晏儿,我可不许你和大哥一样胡来,我可不准你用你的命换大哥回来,这次回去谁也不能少,我们是来接大哥还有陵霏回去的,知道吗?」

「知道,我才舍不得丢下你。」白晏甜笑,但松开陵若的双手,随即正色道:「诸位出去吧,让圣手阁的弟子进来还有星姑娘留下,我需要专心医治大哥,出不得差错。」

虽然担忧,但是众人仍照着白晏的话,掩上木门只留下圣手阁的弟子以及杜星妍在房内。

「晏阁主想如何解蛊?」杜星妍有些弄不清白晏的葫芦里卖的是何药。

白晏浅笑,「你的母亲是位有智慧的人。」说归说,白晏谈笑间打开药箱,拿起几味药材开始制方。

圣手阁的弟子看见白晏正在配置的方子,不免疑惑,「阁主,这可都是剧毒,您不是来救人的吗?」

杜星妍如醍醐灌顶般,赞叹道:「晏阁主聪慧,兵行险招,出奇制胜。」

「真正聪慧的是大哥,赌上我们多年的兄妹情谊,也赌上我对他的了解。」白晏虽和夏侯熹无血缘关系,但夏侯熹始终待她如亲生妹妹一般,自幼受尽夏侯熹的宠爱。

「兄妹情深,令人动容。」杜星妍不禁羡慕,在杜府,杜月妍身为嫡长女,从小才貌出众,集万千宠爱於一身,不同的是,杜月妍的眼中容不下与大夫人争宠的女子,更别说他们这些庶出的弟妹,皆是被大夫人和杜月妍二人联手清肃,能活至今日已是万幸。

白晏将磨制好的药方混入水中喂夏侯熹饮下,这是白晏用各种剧毒混合而成,药效十分迅速,不出一刻钟,夏侯熹唇色由白渐紫,呼吸越来越浅快,白晏不敢松懈,一刻也不敢将诊脉的手指拿开。

这时,夏侯熹的脉象开始变弱,体内的双生蛊似乎也感应到,本来顺着夏侯熹的经脉运行,现下已乱了方寸在体内乱窜,夏侯熹源源不绝涌出黑血。

倏地,白晏的指尖感受不到跳动,从夏侯熹口中吐出一只巴掌大、浑身漆黑的虫蛊,引得杜星妍惊呼:「那便是双生蛊!」

圣手阁众弟子哪里见过什麽虫蛊,吓得有些不知所措,纷纷走避,还是杜星妍将虫蛊以明火焚烧,以绝後患。

白晏向杜星妍点头道谢後,指尖感受到夏侯熹脉象变化,赶紧研磨仅剩的养心丹,混合些泉水喂夏侯熹饮下。

半个时辰过去,夏侯熹的脸色一会儿发白,一会儿铁青,又一会儿涨红,嘴里又喷出一大口黑血,白晏才将指尖抽离开夏侯熹的手。

「大哥总算是脱离险境了。」白晏才起身,便突感一阵晕眩,幸好杜星妍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白晏的身子,才没让她倒下。

听闻里头有动静,在外等候的陵若和陵霏也顾不上白晏方才的嘱咐,冲进来便见白晏虚弱的由杜星妍搀扶。

「陵霏,大哥的双生蛊已解,刚脱离险境,身子还很虚弱,等会我嘱咐圣手阁弟子开方熬药,何时能醒来便需要等待了。」陵若见白晏说话有气无力,又见杜星妍扶着白晏,便接过手,让白晏靠在他怀里。

「晏儿,你费尽心力为熹解蛊,去休息吧,这儿有我。」陵霏强忍泪水,见白晏的模样也心疼得紧,便催促白晏赶紧歇下。

白晏原想继续留着照看大哥,但陵若冷着脸硬是将她打横抱起往外头走去,还一边碎念着:「大哥有陵霏照顾,你都虚弱成这样了,还不好好休息?」

杜星妍看夏侯熹已无大碍,便想悄悄退下,但却被陵霏叫住:「星姑娘。」

陵霏转过身子,向杜星妍鞠躬,「这些年谢谢你照顾熹。」

杜星妍见陵霏行此大礼,顿时受宠若惊,赶忙将陵霏扶起,「先生有恩於我,况且事出有因,姊姊作恶多端,虽早已故去,但身为杜家人我难辞其咎。」

「杜月妍有你这样的妹妹,是她的福气。」陵霏原想告诉她,兴许杜月妍还活着,但想了想没将话说出口,於是又转过身子,继续守着夏侯熹。

杜星妍闻言苦笑,轻声呢喃着:「姊姊从没当我是她的妹妹呢。」看着夏侯熹和白晏的兄妹情深,她突然觉得羡慕,但她知道她已没机会感受亲情的温暖,轻叹了一口气,默默的走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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