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氏一族因谋反之罪被流放边疆之事很快就传遍全城,当然也包括消息灵通的後宫。
得知消息後的夏侯晏忧心忡忡,但无奈事发之後,她已被青阳陵原软禁,门外还有禁卫严实把守,半步也不得踏离凤曦宫,因此也只能乾着急。
夏侯晏的皇后之位虽还未被废除,但夏侯氏一族大势已去,现在的凤曦宫已形同冷宫一般,宫里的下人势利得很,连基本的吃穿用度都被苛扣,让夏侯晏整个人消瘦了不少。
连着一月忧心过度,使得她旧疾复发,身子又开始出现老毛病,累得她整日精神不济,才刚睡下片刻却又被外头的喧闹吵醒,「咳咳……外头怎麽如此吵闹?」
清雾赶紧拿了件披风替夏侯晏披上,「娘娘,你赶紧披着披风别着凉了。我去看看发生什麽事。」
「一块去前头看看吧。」清雾小心翼翼地扶着夏侯晏往前厅走去。这时,在外头把守的禁卫突然将门上的大锁解开,迎面走来的竟是苏太后。
该有的礼节,夏侯晏没有因着身子虚弱而省略,依旧挺直身板向苏如思行礼,「晏儿见过太后娘娘。」
门外的禁卫扫了夏侯晏一眼後说道:「太后娘娘,帝君有令若非谕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凤曦宫,请太后娘娘莫让卑职为难。」
「这深宫,还轮不到你一个禁卫教训哀家。」苏太后不轻不重地说着,连正眼都没瞧着那名禁卫,只是话里的寒意让那名说话的禁卫打了个冷颤,屈於苏如思的威严下,摸摸鼻子便识趣将门带上。
一等到禁卫离开,夏侯晏赶紧问起心中最挂记的事,「太后娘娘,夏侯府如今可如传言所说那般,全族流放边疆?」
苏如思点点头,「正是,哀家的父亲以先帝御赐的金牌作为交换条件,免去夏侯氏三等亲族的死罪,五日後将随军前往边疆。如今你失去娘家的势力,已离废后之期不远矣。」
夏侯晏跪在地上叩谢苏如思,「夏侯晏谢过太后娘娘。只要爹娘平安,后位何需眷恋?」
「好一个后位何需眷恋!」一听这声音,苏如思暗觉不妙,她特意挑他公务繁忙之时前来,不知为何,青阳陵原突然地出现在凤曦宫。
青阳陵原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夏侯晏,「夏侯晏,你确实有本事,朕已下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凤曦宫,可朕的母后偏偏可以为了你无视帝君的命令。」
「帝君无故软禁哀家的儿媳,哀家老了闷得慌,只得亲自寻来一探究竟。」苏如思一边和自己的儿子说话,一边示意在旁的画梦将夏侯晏扶起。
「夏侯府谋逆,她已无资格作为一国之后。」青阳陵原从袖中掏出早已写好的圣旨,丢在夏侯晏的脚边,「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皇后,更非我青阳陵原的结发元配!」
「逆子!废后此等大事岂可如此草率定论?」苏如思心里是非常满意夏侯晏这位儿媳,听见青阳陵原如此草率废后,一股怒意油然而生。
「朕是一国之君,有权决定谁是皇后,还是请母后早些离开凤曦宫这冷宫禁地,免得染了病气。」青阳陵原等这一刻非常久了,完全止不住脸上的笑意,走前还不忘吩咐宫人将苏如思给「请」回静心宫歇息。
连他已走到远得看不见背影,都还能听见他的笑声回荡在凤曦宫的长廊。
捡起脚边的圣旨,夏侯晏像个游魂似地走回房间,就这样呆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连晚膳都原封不动地让清雾撤下。
清雾似乎有话想说,但又哽在喉咙没说出来,只默默地站在房内陪着夏侯晏。
「夜深了,你熄灯睡去吧。」看着清雾担忧的眼神,夏侯晏才勉强笑一声,「我没事,只是本来还想替夏侯府做些事,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娘娘,那您早些睡,别多想了。」清雾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又恢复常色,熟练地将灯灭下,掩上房门离去。
夏侯晏并没有睡下,反倒是随手抓起一件披风披在身上,打开小窗,让外头的月光照进房间,而她就安静坐在窗边,看着夜色流泪。
她很想家,很想从小到大生长的夏侯府,那里是她的依靠,里头的一草一木她都记得,那里是支持着她在深宫度过难捱日子的支柱。可如今这依靠却没了,她的家人被判流放边疆,她再也忍不住悲伤的情绪,一股脑儿藉由眼泪全在这暗夜宣泄出来。
恍惚间,有双大掌轻柔地拍抚着她的背脊,她吓得赶紧回头查看。因为夏侯晏后位被废,宫奴索性连掌灯都省下,她藉着月光看清来人後着实惊讶。
「你怎麽会来这里?这可是软禁废后的冷宫,要是被发现……」夏侯晏话还没说完就被青阳陵若紧紧揽在怀中。
「我不怕。」
夏侯晏没有贪恋他怀中的温暖,用着她的小手努力想要挣脱他的怀抱,但她的力气哪里赢得了习武的青阳陵若,只能用着哭腔说道:「我是废后,你是若亲王,我不能害你……」
她一直都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她不愿去正视,一直在逃避,因为她有一个身分──一国之后压着她喘不过气。
「别哭了,是我逾矩冒犯了。」青阳陵若舍不得地放开手,看见她泪珠扑簌扑簌地落下,心疼得揪在一块。想要伸手替她擦掉泪痕,却又怕夏侯晏排斥,硬是将在半空中的手给收回。
「你怎麽半夜来这冷宫禁地?」夏侯晏哭肿了双眼,不愿狼狈地面对青阳陵若,因此转过身子背对着他说话。
「陵霏托我传话,说是一切平安,请你不用挂心。」青阳陵若绕到夏侯晏的前面,抬起她的脸,「跟我走,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吗?」
夏侯晏忍着泪意别开头,「不可能,帝君之所以不杀我,是用我的命在牵制我爹娘和大哥。」
「我知道,所以等他们平安,我再带你走,好吗?」他的动作极为轻柔,像是在捧着易碎的瓷娃娃。
「谢谢你,但不能。」月光映在夏侯晏消瘦的脸颊上,更显得她娇弱,「身为相府之女,我爹自幼教诲行事无愧於家国天地,如今家门遭诬陷谋逆,我即便性命不保,也不能做出有辱门风之事。」
「但是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在我眼前死去,我做不到。」青阳陵若从怀中掏出一块破旧的绣帕,上头绣的是一个晏字,那是他收在身边多年的一个小秘密,「你或许已经忘记了,但我一直都记得你。」
夏侯晏认出那块绣帕,把眼前青阳陵若的脸和记忆中的脸对上,心中悲喜交错,但相认後又能如何?一切已经太晚了。
她别过头,苍白的唇上被咬出一丝殷红,「我是废后夏侯晏,你是前途无限的若亲王,京城有多少名门闺女芳心暗许?我不能毁了你!」
恨不相逢未嫁时,如果她没有嫁入宫中,也许他们会是对人人称羡的佳偶,但命运弄人,终究还是错过了。
「你是明白的吧?这些年我一直在等,想等着我功成名就,好上门提亲,但却等到你嫁入宫中为后。」青阳陵若的眼眶也开始泛红,「如果你幸福也就罢了,但叫我看着你死在我眼前,你知道这是多残忍的一件事吗?」
「对不起。」强忍着哭意,夏侯晏还是继续说道:「我姓夏侯,就算家道中落也不能忘记家训,只要我还是夏侯晏,我就不会做出有辱门风之事,让我的母家遭受非议。」
青阳陵若小心翼翼将绣帕收回怀中,「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想法。我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去,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这一回我无论如何都会紧紧抓牢。」
「若有那一日,我也不会跟着你走。」夏侯晏狠心地转过身子,不再和他有眼神上的接触,「夜深了,请若亲王离开这冷宫禁地吧,若是被人看见,毁了若亲王的清誉,民女可担待不起。」
看着夏侯晏瘦弱的背影,青阳陵若铁了心要带她离开。等确定边疆一切安好,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带着她远走高飞。
「晏儿,你多保重,告辞。」青阳陵若不舍地望着她的背影,虽然很想要多待一会,但确实是该离开了,再不走恐怕会被巡夜的禁卫发现他的存在,届时又替她平增麻烦,将她置於万劫不复的深渊中。
因为他爱她,所以不愿害她置身於险境。
而不巧,这一切都被人看在眼里。
星月宫内,闪过一抹黑影,原本睡着的杜月妍因着耳边的几句嘀咕,气得起身将房间内的瓷器给摔个精光,而巨大声响惊醒早已睡下的宫人们。
最先赶来的是睡在偏殿的绿袖,她一推开房门便赶紧收拾地上的瓷器碎片,深怕一个不小心会割伤杜月妍的金躯。
杜月妍冷笑一声,问道:「绿袖,可知本宫为何突然发此大怒吗?」
「奴婢愚钝,请娘娘明示。」绿袖动作迅速,很快就将房内收拾乾净,但想了老半天依旧没想出为何她家主子突然勃然大怒。
杜月妍只要想起探子在她耳边说的话,好不容易消停的怒气又要点燃,「凤曦宫的那位,看来是得越早除了越好,免得夜长梦多徒增事端。」
「娘娘的意思是凤曦宫的那位惹您不快?」绿袖是自幼跟在杜月妍身边伺候已久的下人,但跟在她身边多年却还是摸不定杜月妍的性情,每回碰上杜月妍发大怒都让她吓得六神无主。
杜月妍没有回答绿袖,只吩咐道:「去准备油和火摺子。」脸上露出让人心底发毛的笑容,「既然她不肯安份守己,那就别怪我给她一点颜色瞧瞧,我且去会会凤曦宫的那位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