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太医诊出杜月妍有滑胎迹象,因此家宴之日过後,她便依太医吩咐在榻上安胎三日。而青阳陵原除了早朝以外,其他时间皆守在她身边片刻不离。朝廷的文武百官似乎也形成一个默契,谁也没再提起关於当日所议之事。
三日之後,各国派遣使臣来访,相国夏侯历负责接待。青阳陵原下旨於五日举行国宴,款待前来拜访的各国使臣。
身为一国之后的夏侯晏也没有闲着,各国使臣纷纷递帖求见,她忙得不可开交,倒也没其他心思去揣摩青阳陵原的意图。
忙碌之下,竟一晃眼来到国宴当日。
和上回家宴时一样是选在龙辰宫的前殿举行,但林海又重新让内务府布置一番。龙辰宫本就是帝君的寝宫,加上内务府精心置办,更显富丽堂皇。
宾客尚未入场前,林海早已吩咐乐师先行奏曲,静待使臣到来。酉时一到,由特别挑选过的宫奴在前方领路,各国使臣鱼贯入座。而身为皇室成员的青阳陵若和陵霏自也不能缺席,早早便前来龙辰宫与使臣寒暄,藉此巩固邦交。除此之外,赴宴的还有官拜一品的相国夏侯历以及护国将军杜雄。
林海见时辰刚好,便亲自前去御书房禀告青阳陵原,二人正巧在门口遇到和苏太后一块前来的夏侯晏,一家三口一同入场,塑造出一家和乐的假象。
各国使臣依照梦然皇朝的礼制行礼,青阳陵原快速扫视一圈,免了众人的礼数,待他落座,大夥儿才又坐回原位。而这回因杜月妍需要卧床安胎,因此夏侯晏自是坐於青阳陵原身旁的位置,不过青阳陵原依旧未正眼看过她。
林海机灵上前斟一杯酒,青阳陵原高举爵杯,「诸国贵客,远道而来,朕饮尽此杯以表欢迎。」他一咕噜将酒乾尽,林海打个响指,由宫中的舞坊密集训练出来的舞姬依序出场,随着乐师所演奏的乐曲舞动身姿。
酒酣耳热之际,使臣中有一名秀丽的身影缓缓起身,「离月皇朝,三皇女月文参见梦然帝君。月文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帝君恩准。」
离月国以女为尊,多由皇女继承大业。此番前来的使臣中只有她一名女子,加上她容貌出众,许多未曾见过她的人也知晓其名。
「三公主,但说无妨。」
月文的眼神望向席间一人,随即又赶紧移开,漾起一抹甜笑,说道:「都说梦然女子舞技超群,月文自幼习舞,一时技痒,不知可否借此地献上一舞?」
「三公主献舞,朕自当应允。」青阳陵原爽快地答应她的要求,饶富兴味地瞧着这位离月皇朝的三公主葫芦里究竟卖的什麽药。
今日的月文穿着离月正红的宫装出席宴会,乐师一奏乐,她拂袖而舞,柳腰一弯恰若无骨,众人连连发出惊叹,她又一连旋身三十转,衣袖似春花随风漫飞,最後素手一甩,丝织披帛绕上了梁柱,只见她足尖轻点,宛若仙子飞天。
「三公主舞技超群,让朕和在场诸位开眼界了。」舞曲已停,众人还沉浸在她绝妙的舞技上,青阳陵原率先拍掌称赞,月文这一舞获得满堂喝采。
月文福身浅笑,「帝君过奖了,这舞乃是离月皇朝的奔月舞,在离月若女子有意中人,便会跳此舞求亲。」
青阳陵原一下子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三公主此言可是意指心上人在此?不妨说出来,让朕替你做主。」
月文娇羞一笑,目光望向坐在角落的青阳陵若,「听闻梦然皇朝的若亲王风度翩翩,今日一见的确让月文锺情了。」
众人闻言一惊,若非知晓离月皇朝的风俗,月文此番言论可就要被说是伤风败俗、不知廉耻。
「哦?三公主锺情二弟?二弟的意思呢?」青阳陵原脑子转得飞快,这月文虽未被封为太女,但却是离月皇朝最有希望继承帝位的皇女,若是指婚於青阳陵若,只怕会对自己的帝位不利。
青阳陵若自席间站起,连个正眼都没有看向月文,「多谢三公主抬爱,陵若适逢母丧,孝期未满,不敢有任何婚嫁想法。」
月文脸色一沉,面子顿时挂不住,她何时曾被如此直接了当地拒绝过?这梦然皇朝的若亲王,真不识好歹!
青阳陵原看见月文的反应,心中窃喜,但仍故作遗憾之貌,假意地说道:「二弟孝顺,母丧期间不敢有婚嫁意愿,朕自然不能强人所难。」
「三公主也并非他若亲王不嫁,帝君只当二人无缘便是。」在席间响起一道低沉浑厚的男音,只见那男子态度从容不迫,似乎他才是这宴席的主人。
夏侯晏认出他是北星一族的首领白承,在恒州与若加皇朝的交界有自己的一块领地,掌握梦然半个经济命脉。北星一族白氏本是梦然前朝统治者,由青阳氏统治後便开始不与外族建交,但这回却是破天荒递帖前来。
「那是自然。」月文感激地用眼神向白承道谢,感谢他出言替她转移焦点。
「既然离月三公主献舞,那本太子也来献个丑。」开口说话的是若加皇朝的太子碧扬,见他缓缓走向陵霏,「本太子曾在战场上和霏亲王交过手,霏亲王巾帼不让须眉,本太子深感佩服。不知可否和霏亲王切磋剑术?」
「请。」陵霏爽快地答应他的邀请。
陵霏依稀记得,当初碧扬就是因胜了她此仗才被封为太子,这也是她从军以来唯一一场败仗。今日有幸能雪耻,自当把握机会。
林海吩咐宫奴递上两把剑,陵霏执剑转身一跃,朝着碧扬展开攻势。陵霏的武功虽然称不上梦然第一,但也绝非花拳绣腿之辈。每每陵霏看似要攻下碧扬时,却又都被他轻松化解。
二人过招二十多回,陵霏渐渐不敌,她自知并非碧扬敌手,便收回剑刃拱手道:「若加的战神太子果然名不虚传,陵霏自叹不如。」
「霏亲王承让了。」碧扬脸上的笑意藏不住,一双桃花眼直勾着陵霏不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碧扬对陵霏颇有好感。
青阳陵原看出碧扬的心思,心里也开始琢磨起陵霏的夫君人选。论家世,碧扬自是胜过夏侯府太多,陵霏若嫁去若加,将来可是一国之后,对两国邦交也有颇大的益处,总比当个太医夫人强多了。
「听闻秦幽皇朝的二皇子文武双全,不知白某能否请教一二?」白承勾起一抹坏笑,盯着始终没有说话的风离。
风离本想静观其变,没想到却被白承指名,他心中虽稍有不悦,但仍面不改色,「指教是不敢,不过倒是可以切磋切磋。」
「备笔墨!」青阳陵原对风离也颇感兴趣,虽不是皇储,但秦幽太子无德无能,被废黜也是迟早的事。何况这二皇子手握兵权,登基称帝也不无可能。
风离双手执笔各在纸的两旁同时作画,左边笔锋勾勒出高耸山峰,右边则是挥毫点墨成清河,河里有一朵盛开的莲花傲立於中央,直让在座众人惊呼连连。
意外的是,风离将画卷呈给夏侯晏,「梦然皇后气质非凡,如同画中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今日风离有幸面见,便将此画赠与娘娘,望娘娘笑纳。」
夏侯晏浅笑一声,「如此说来,本宫自然不能拂了二皇子的美意。」
「白某倒是觉得娘娘的气质更似幽兰。」白承手里拿着的是一幅空谷幽兰图,画中,险峻的悬崖边,绽放着一朵盛开的兰花。
青阳陵原倒是不怎麽在意夏侯晏成为二人品头论足的对象。他仔细端看二人的画作,论画功,风离的技巧略胜白承一筹,心中对风离的好感不输方才的碧扬。
白承自知技不如人,对着风离作揖道:「二皇子妙手丹青。」
风离微微颔首,只淡淡地说了句:「承让。」
青阳陵原满意一笑:「在座诸位确实才华过人,朕正好有意替霏亲王招亲,觅得良缘。」听闻此言,在场众人脸上表情各异,苏太后和夏侯晏眉头微微一皱,但却又不好发话,碧扬脸上藏不住喜色,白承依旧是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风离的脸上却是没有任何表情,而陵霏则一脸惨澹。
一直坐在席上没有说过半句话的千千皇朝太子──千景,此时不禁好奇一问,「敢问帝君意欲何时招亲?」
陵霏抢在青阳陵原回答前开口,「承蒙帝君厚爱,本王的婚事自是本王作主,这招亲之日,本王尚未决定。」
宴会上始终安静地观察众人的杜雄此时开了口,「择日倒不如撞日,正巧各国贵客也都在场,霏亲王女中豪杰,自当婚配人中龙凤。」
陵霏没料到杜雄插手干预,正欲反驳时,夏侯历对着青阳陵原说道:「恕老臣斗胆直言,今日国宴主要招待各国贵客,霏亲王的婚事固然重要,但事出突然,如此草率倒显得帝君礼数不周。」
「夏侯爱卿顾虑确实周全,不如明日招亲,可好?」青阳陵原虽然着急替陵霏寻觅良缘,但也不愿草率了事,权衡利弊下,他望向陵霏,以眼神询问她的意思。
陵霏别无他法,自知难以推托,面上牵强一笑勉强应下。
众人见状,各怀心思,反倒没有多在意宴席上的细节。直至夜深,尽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