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百官齐聚议事大殿,武官为首的正是杜月妍之父──护国将军杜雄,而文官之首则是相国夏侯历。正巧二人之女皆为帝君後宫,此刻二人各站一方,颇有较劲意味。
「帝君驾到──」林海尖细的嗓音响彻整座大殿,本来还有些睡意的文武百官立刻挺正身子,待青阳陵原落座後,众臣齐声道:「帝君万岁万岁万万岁。」
青阳陵原满意地看着众臣,「众卿免礼。」
众臣齐声谢过後,由户部尚书率先开口,「启禀帝君,此次恒州水患,一共支用国库五千万两黄金,国粮五十万石。另外由皇后娘娘募得一千万两黄金也全数用在赈灾上头。」
户部尚书禀告完毕後,百官心底却有些诧异,这位皇后自幼体弱、养在深闺少见外客,被帝君派去梵音寺祈福,本以为捱不住清苦日子,没想到竟待在梵音寺祈福三个月之久。现在居然还募得赈灾款项一千万两黄金,百官不由得佩服起这位病弱皇后,纷纷向夏侯历投以赞许的目光。
青阳陵原漫不经心地问道:「哦?皇后所募?」
户部尚书如实回答:「一千万两黄金乃皇后娘娘向柳州首富赵三信所募得,恒州灾民十分感激娘娘视民如子。」
「杜爱卿,可有此事?」青阳陵原转而问负责此次赈灾的杜雄,杜雄点头答道:「皇后娘娘贤德,乃百姓之福。」
本应是开心之事,可是青阳陵原却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夏侯爱卿教女有方,朕深感欣慰。」
从头至尾,夏侯历对於朝上百官所言之语皆无起任何波澜,他作揖说道:「皇后娘娘为百姓谋得福祉,乃是常理,不值帝君夸赞。」
「夏侯爱卿客气了,朕有赏!」此时林海呈上两株玛瑙珊瑚树,众位大臣看得眼睛直发亮,情不自禁发出赞叹声。
「杜爱卿赈灾有功,而夏侯爱卿教女有方,各赏一株玛瑙珊瑚树。」语落,林海小心翼翼捧着两株玛瑙珊瑚树送至两位大人的手中,二人接过以後,一同跪下叩谢皇恩。
青阳陵原目光直直落在隐於众位武官之中的若亲王,「若亲王和霏亲王远从柳州归来,朕在今晚摆设家宴,替他们接风洗尘,诸位爱卿可前来同欢。」
一身华贵紫袍衬得青阳陵若更显俊朗,他薄唇一抿,勾出一抹微笑,与立於青阳陵若身旁的陵霏齐声说道:「谢帝君厚爱。」
坐於龙椅之上的他淡淡地扫了二人一眼,并无多说什麽。陆续又有朝臣递上奏摺禀告各地之事,直到快巳时早朝才结束。文武百官下朝以後,交情较好者相约一同前来赴宴,也有些人赶着回去通知家中。这是新帝登基以来首次举办的家宴,朝臣都想藉此表现一番。
今日宫中的御膳房较往常忙碌,御膳总管特意起早,举凡菜谱设计、备料等等凡事皆亲力亲为,深怕出错。
天色渐暗,酉时一到宫门外早已聚集等候已久的众位朝臣,相比於上朝之时,因为携家带眷之故,更显得热闹些。
家宴选在龙辰宫的前殿举行,林海早早吩咐宫人布置好一切。待时辰一到,宫人依序为前来赴宴的朝廷百官领路,并依品级分座。而青阳陵若和陵霏也先後入座。申时末,夏侯晏扶着苏太后进殿,众位朝臣赶忙起身问安。
林海见所有人都已到齐,遣人前去禀告青阳陵原。过了片刻,殿外走来两抹身影,一明黄、一浅粉,正是青阳陵原和杜月妍,众人起身迎驾。
青阳陵原笑意盈盈,仔细搀扶着杜月妍跨过门槛,才环视众人,「众位爱卿,今日家宴不必拘谨。」
林海吩咐宫人呈上前菜,并让乐师开始演奏舞曲,身穿鹅黄色窄袖罗纱裙的舞姬随着音乐摆动,个个身段柔软,婀娜多姿的舞姿让众人目不转睛。
一曲舞毕,宫人陆续端上各色菜式,席间众人觥筹交错。若是眼尖的人会发现,坐在帝君身侧的并非皇后,而是怀有身孕的月贵妃。而皇后则是坐在太后身边,和霏亲王二人闲话家常,倒也不见面上有任何不快之色。
夏侯晏低声在苏太后耳边说了几句,便往殿外的净房走去。回程途中,碰巧看见远方林下有两道人影在交谈,好奇心使然,走近察看才发现是青阳陵若和杜月妍二人,她不便贸然路过,便隐在转角处的回廊等候。
「听闻此次回京途中你遭遇刺杀,伤势可有大碍?」因为视线昏暗,夏侯晏没有看清杜月妍的表情,但听语气二人似乎颇为熟悉。
「小伤而已,多谢月贵妃关心。」不知为何,夏侯晏觉得青阳陵若的声音听来比往常清冷许多。
「阿若……何时我们二人需要如此拘谨了?」
「您已是帝君的妃子,礼数自然不能少。本王离席已久,恕不多陪贵妃娘娘闲话家常了。」只见青阳陵若转身离开,留下杜月妍一人在林下愣着,直至宫人来寻,杜月妍才缓步回殿。
回座以後,夏侯晏暗自观察二人的互动,她发现杜月妍时不时会将目光移向青阳陵若,而青阳陵若则是不曾与她对视。
正当她还纳闷二人互动为何如此奇怪之时,青阳陵原突然开口问道:「听闻皇后在柳州遇刺,是若亲王所救,在回京途中又逢突袭,更是若亲王舍命相救皇后。二弟,朕怎不知你何时和皇后有这般好交情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惊呆了。而百官之中,最镇定的方属夏侯历和杜雄,二人依旧面不改色地饮酒食菜。
「宣!」青阳陵原打一响指,林海从殿外领进一名模样狼狈的禁卫,陵霏暗道不妙,认出此人为当日参与暗杀的禁卫,只是她分明交代押入当地官牢候审,没想到居然被放了出来!
「末将参见帝君。」那人一进殿赶紧跪地行礼,青阳陵原让他起身说话,他忿恨地指向夏侯晏,「启禀帝君,卑职乃是护卫皇后的禁卫。当日遇刺,皇后娘娘和若亲王互动亲昵,甚至让夏侯府的暗卫对禁卫动手,其心可议啊!」
夏侯晏眸色一沉,这禁卫只挑部分事实说,那日可是禁卫统领带头刺杀她和青阳陵若,她若不让暗卫动手,难道要任其宰割?
「启禀帝君,臣以为,禁卫乃是帝君亲赐保护皇后娘娘安危的侍卫,更是代表帝君对娘娘的恩宠。皇后娘娘如此为之,实在折煞帝君一番美意,更是违反女德、有失凤仪!」拥立杜雄一派的兵部尚书李昌率先开口指责。
其余拥立杜雄一派的官员纷纷应声附和,但青阳陵原一语不发地望着夏侯晏,「皇后是不是该辩解些什麽?还是皇后无话可说?」
「禁卫说的是实话。」夏侯晏此言一出,连苏太后都面露狐疑之貌,但她没有去管顾众人的目光,继续说道:「只是禁卫少说一事,当日刺杀本宫和若亲王之人,便是禁卫。若亲王若无出手相救,本宫怕是屍骨无存,届时若亲王恐怕会落得一个护驾不周的罪名。」
这下,让文武百官头疼了,双方各执一词,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夏侯历自席间起身,朝臣纷纷让出一条路,他神色自若走到青阳陵原面前,「老臣愚钝,禁卫本是帝君对皇后娘娘的恩宠,为何会刺杀皇后?」
青阳陵原像是早已料到会有如此场面,没有回答他,「宣!」
林海又从殿外领了三人进来,只是这回的三人身穿囚服,脚链因跪爬前行而相互撞击的声音响彻此时鸦雀无声的宴席,而林海递上一本名册,青阳陵原一边翻阅一边问道:「尔等三人,所犯何罪?」
三人始终低头不敢抬起,「启禀帝君,罪民刺杀皇后娘娘及若亲王。」
「受何人指使?」
夏侯晏心中有一股不祥的预感盘旋着,果然不出所料,那罪犯答道:「受皇后娘娘所指使。」
「哦,皇后?」青阳陵原饶富兴味地看着夏侯晏。
「本宫不认识此人,何来指使之说?」夏侯晏说完这句话时,瞧见青阳陵原眼底满满的笑意,似乎就是在等着她说出这句话。
青阳陵原将手中名册摔在地上,「奴籍名册上清清楚楚记着,这三人可是曾在夏侯府为奴。一句不认识,便想撇清关系,朕可没这麽好呼拢!」
「老臣愿以性命担保,皇后娘娘从未做过此事。」夏侯历已届知命之年,还顶着一把老骨头跪在殿前。见此,夏侯晏心底泛起一阵酸意。
没想到青阳陵原丝毫不领情,面目有些狰狞地冷笑道:「今日早朝之时,朕还夸你教女有方,看来朕这回是看走眼了!」
青阳陵若也跪在前头,说道:「启禀帝君,臣弟当日在场,刺杀皇后娘娘之人招招狠戾致命,若是受娘娘指使,断不会下此狠手,请帝君三思。」
「二弟,朕还没问清你和皇后何时有了交情,你倒出言替皇后开脱!还是说你们二人有的是奸情?」青阳陵原佯装怒气冲天,大掌一劈,上好的紫杉木几裂成两半,吓得一旁的杜月妍往後一躲。
陵霏再也看不下去二人惨遭栽赃,气得从席间站起,「臣妹当日也在场,刺客出手的确毒辣无比,臣妹亦是舍命相护皇后。如此,帝君是否也要怀疑臣妹和皇后娘娘有何奸情?」
一直坐在席上不发一语的夏侯夫人舒氏也起身跪在丈夫身旁,「启禀帝君,这三人因触犯夏侯府家规,故被臣妇赶出府。皇后深居宫中,自然不可能指使这三人行刺。何况如若亲王和霏亲王所言,若为皇后所指使,何需搭上自己这条命?」
青阳陵原未料到这舒氏如此伶牙俐齿,还欲继续逼问,但苏太后此刻出声道:「夏侯夫人乃是前相国舒良玉先生之女,舒家规矩是出名的严厉,就连先帝也曾夸赞过,帝君可是有何环节弄错了?弄错事小,伤了夏侯府和皇族的和气,才是亏大了。」
青阳陵原不屑地露出冷笑,「此一时,彼一时。舒先生故去已久,朕怎知夏侯夫人是否会因偏袒爱女而欺君罔上……」
苏太后气得直起身,「哀家也曾受过舒先生的教诲,帝君言下之意是在暗指哀家教子无方?」
青阳陵原别过头不答话。
身旁的杜月妍缓颊道:「帝君也是关心皇后,兴许是底下的人弄错,才有此误……」话还没说完,她突然腹痛如绞,直冒冷汗,青阳陵原见此哪还有心思管顾其他,草草丢下一句日後再议,便立刻抱起杜月妍直奔太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