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求你好吗?从以前到现在,你也不曾允过我甚麽,你就允我这一次,就这次,好不好?」女人张着大眼跪坐着,双手本想伸向男人的手,後在空中顿一下,转向轻摇他的裤管。
没允过她……男人怔忡了一下,看着女人无助的姿态,他有点像胜利者的愉悦,但又因为她的话勾起淡淡的愧疚,他又想起女儿出嫁当日,他把她禁足,不让她出现,事後她走进教堂,神情渴望又游离,他也曾稍稍後悔,或者让她躲在一旁不张声,如一如她愿,应该也没人发现,那是他第一次因为没允她而後悔。
其实如她的愿也没甚麽,只是他不喜欢她为另一个男人求他的样子。
「你为了他求我。」不是问句。
「我求你,我求你,求你……」,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冷漠地转身,女人立即抓住男人的衣角,好像抓着一块浮木。
「为甚麽?」
「他是好人,孤儿院有很多小孩,你收了地,他们就不知道去哪……」
「为甚麽?」男人又再一次问。
「他们也没做错甚麽,都是我,你想怎样对我,我都可以,我都可以的……」女人喃喃道,睁大的双眼早已失焦。
男人缓缓蹲下,看着眼前的女人,再问:「为甚麽?」男人的手摩擦着女人的脸颊,虽然眼尾有些许皱纹,但岁月并无在她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这个女人跟了他多久了?二十多年吧,这麽多年除了身边几个人之外,没人知道他已婚,他不让说,她就不说,她对他除了顺从还是顺从,除了偶尔几次小抗议外,她从来不给他麻烦,对於这点,他向来满意,所以从来没想过她会逃,逃到让他找不到,这让他措手不及,更让他措手不及的是,他感到害怕。
「他是除了母亲之外,对我好的人,我不能害他。」女人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但她仍是睁大双眼望着男人,她心里其实是绝望的,因为她知道他不会答应,他决定了的事不会因为她改变,但除此之外,她也不知可以怎麽办。
男人眼睛眯了眯,平静地道:「你这是控诉我对你不好?」是不好,男人知道,但就是不想她说出来。
对她好吗?年少时,她曾求他能不能对她好一点,他心情好的时候就带点嘲弄问她:你以为自己是谁,心情不好就拖她上床发泄。就算她这一辈子没怎麽被人善待过也知道,他对她不算好。
「你……讨厌我。」女人松开了手上的衣角,将手缩到身後,像做错事一样。
没有讨厌,他想,他只是嫌弃,他一直嫌弃她私生女的身份。从小他便是人群中最耀眼的一个,学习运动全都是最好的,他争强好胜,因为他不是正妻所出,虽是长子,但严格说来不是继承人。很老套的一个故事,少爷与女佣日久生情,後来女佣怀孕,家中老人震怒,让老爸江山与美人只选其一,毕竟不是电视剧,没甚麽犹豫下,老爸就选了江山,他不是独子,别以为有甚麽非你不可的事情发生,但彼时女佣已怀孕,老人家思想较古老,认为江家血脉不能流落在外,女佣生育後就给了她一笔钱,让她离开。他从没见过母亲,他的继母出身上流社会,是大家闺秀,一直对他不温不火,生了一子一女,没把他当作甚麽威胁。他对江家来说就是这麽一个尴尬的存在,小时候为了争一口气,事事做到最好,连带地,他要他的女人也是最好的,但现实有多残酷呢?他与弟弟的婚事是同一年定下来的,他弟弟定的未婚妻贺桓兰,父亲及叔伯均活跃在政坛上,明显是费了多番心力才攀上的一棵大树,而他却和一个商人之女订婚,一个不起眼的小私生女,那时他只觉得自己很可笑,努力做这麽多,身份还不就是一个私生子?
他有多嫌弃私生子的身份,就有多嫌弃她,他是一直亏待她,他知道,尤其当他成功了之後,就更加不想让人知道她的存在。
他讨厌她的出身,这麽多年,她怎样会不知道,後来她想这也是应当的,他这麽出众的一个人,当然不愿意和自己一起,所以他让她不能对外透露他们的关系,虽然难过,但也妥协。他讨厌她的出身,可这麽多年都过去了,他早已习惯她,尤其是近十年,他对她的态度不是温和了许多吗?有时可以算是和颜悦色,他这麽优秀的人呀,不是那场婚姻,她怎麽可能和他有交集?这样终老,她该满足了。如果那个女人不再出现,那麽他们应该真的会继续这样过。
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女人声音木然又带着期盼,道:「你不是想我签纸离婚吗?我签,你放过他们,我签,我甚麽都不要。」停顿了一会,她接着道:「你放心,我不会烦着你的,也不会有人知道。」
男人难以置信看着她,紧紧钳着女人的下颌,怒瞪着女人,久久才道:「你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