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谦信回房後,沈莫独自一人伫立在落地窗前远眺,随着时间流逝,夕阳卷云带走他的思绪飘到了美好的回忆里,一个念头上来,他简单套了件薄风衣,驱车来到「海水正蓝特色民宿」。
一踏进院落,就见那招牌已经被人拆下来丢在一旁,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不过半日光景,木房子在斜阳下看上去已有些颓倾破败,阿涛当时努力为它改头换面的粉刷似乎也斑驳了,人烟尽散,空余满地寂寥。
他轻推木门,咿呀一声,夕阳从开啓的门缝间迤洒而入,空气中跳动的尘埃瞬间无所遁形,染得一室朦胧,彷佛能见到阿涛在吧台边欢快畅笑,美好画面犹历历在目,如今人事全非,房子过没多久就要拆除,却是葬送在他手里,霎时间,他竟觉得十分不忍,脚步就停留在玄关,未再踏足。
反身带上门,他直接走向院落外接连的白色沙滩,熟悉的人影跃入眼帘让他浑身一震。
才乐淘正抱膝坐在沙滩上,望着远方,动也不动。
「阿涛,你怎麽在这里?」
沈莫的声音赫然出现在背後,才乐淘愣了愣,慌忙擦去脸上伤心的泪水,再回头已是一脸漠然,「地才刚卖你,这麽快就要来赶人了吗?」语气间有说不出的酸意。
「不是,你听我说。」
沈莫才往前走了一步,才乐淘立刻起身,拍去屁股上的沙粒,扭头就走,「我跟你没什麽好说。」
「阿涛,不要这样。」沈莫拔腿追上,从後拉住她的手腕,却立刻被甩去。
「不然你要我怎样?」才乐淘猛地转过身,仰高头,狠瞪着他,愤恨道︰「听你解释你怎麽为土地开发案假装是我们的朋友?听你解释你怎麽为了买我家的地陷害我大哥?还是要听你解释你怎麽欺骗我的感情然後不告而别?」
脚踩在沙地发出的窸窣声,在风里显得萧瑟,映照着晦涩的心境,连话都显得零落破碎。
「阿涛,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沈莫倾身扶住她的肩膀,希望得到她的谅解。
「不,我不知道。」她肩头一抖後退一大步,双手抱胸,防卫性十足地与他双目对峙,「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谁,不告而别的沈大摄影师,还是,用计买地的沈总裁?」她语带嘲讽,却有着浓浓的鼻音及压抑的哽咽,听在沈莫耳里,就像风刮般的痛。
「不告而别是因为,我害怕再见面时对你的伤害⋯⋯」就像现在这样,所以不知道怎麽说再见。
沈莫有些吞吐,他从不解释,也不知从何解释起,但因为是阿涛,他不希望她误会。
「那就再也不要见啊,为什麽还要回来!」她的感觉就像被他一刀戳进心口,转了一圈,再拔出来,已经死透。
夕阳彻底沉入海平面,在天际线拉过一片黑纱,夜幕使他的脸隐没在黑暗中,再也看不清表情,两人的对话也跟着陷入沉寂,只余瞳眸中,倒映出的彼此。
过了良久,才听得沈莫低沉沙哑的嗓音缓缓窜入耳朵,语气轻软温柔到几乎要被海风吹散,「对不起。」
在沈莫的道歉里,她的脑海闪过一幕又一幕,所有甜蜜的、苦涩的、难过的、哀伤的回忆都如跑马灯般跃上思绪,最後停落上午签完约离去之时,挽在他手臂上的那一双手。
她深吸一口气,抹去脸上的湿意,试图冷着声说话,却还是止不住汹涌的泪水,「太迟了,沈莫,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风呼呼吹过,翻飞了衣角,海浪的涛涛声,将她刻意掩盖的哭泣勾起更深的愁绪,听得沈莫的心,揪得扭成一处,很痛。
伤了才家人,很痛,伤了这片土地,也痛,伤了她,最痛。
「所以,你选择和汪皓阳在一起吗?」想起汪皓阳在她身边的体贴与亲昵,他的眼神蓦地沉暗下来。
「从今以後,我和谁在一起都和你无关。」才乐淘顿了顿,别过脸,冷漠回应。
「可是阿涛,汪皓阳他⋯⋯」他想提醒她,『汪皓阳的县长父亲才是促赌方最大的幕後推手,整个家族都投进去了,汪皓阳不可能反赌。』
但才乐淘却截断了他的话,「阿阳再怎麽样都比你可信,至少他懂我、支持我,而你却一直在骗我!」她狠狠瞪着他,几乎目眦尽裂,再也续不住那一汪潭水,终是泪流满面。
也是,现在的他又有什麽立场说这些,他才是最不可信的那个人。
事到如今,他和阿涛之间的感情裂痕已然无法弥补,沈莫沉静而哀伤,最终,也只能轻声问一句:「我还能,为你做些什麽吗?」
「要你放弃开发,把我家的土地还给我们,可能吗?」才乐淘讽刺笑着,感觉自己的心上缺了的那个大口,一直汩汩地流着血。
沈莫瞅了她半晌,无奈仰头望向远方後,爬梳过一头浓密的黑发,垂首而叹,道︰「那不是我能决定的。」
「那好吧,如果你真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我就要求你一件事。」才乐淘收起眼泪,打起精神道:「这是我们才家几代传下来的土地,请你保留这片美好。」
「好。」想保留的,不只是这块土地的美好,还有你的心。
但他没能说出口,阿涛也不给机会说,她已转身远走。
望着她纤瘦的背影,他的心好像碎了,和星沙溶成一片,被海浪带走了。
他用尽心机得到了这片土地,可在现实面前,他又赢了什麽?
「阿涛,我爱你。」
可是,她再也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