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黄昏,只见家光独自一人来到了天守阁。
「喂!还在吗?」她轻声喊道。
「在,德川姑娘找我何事?」依旧是冷漠的语气。
「没什麽,只是不想那群神经病来烦罢了。」家光耸肩,接着从衣服里掏出一盒雪花糕:「吃吗?今早溜出城买的,没毒。」
「……多谢。」尽管脸色仍是平静,剑雪心里却满是惊讶。好厉害啊!她在想什麽都知道。
「人看多了,就比较容易懂吧。」家光又读出了剑雪的心思。
「呐,」沉默许久後,家光又再度开口:「这附近没人,你不用一直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不累吗?」
「彼此彼此吧。」
「嗯?」
「总是去窥探别人的心思,难道就不累?」闻言,剑雪并未太过惊讶,而是淡淡地反问道。
「……」反倒是家光露出惊讶的神色,接着,如同男子般豪迈的笑着:「哈——哈哈哈哈!」
她从小就在江户城中长大,有多少人想置她於死地?早先一步读出别人的心思,才可以先发制人。日子久了,连隐藏心思都做到了近乎完美,如同预期,别人都只道她是个聪明,如同男人的女人。
但如今,剑雪却看透她的伪装,看出她,已经累了。
是因为他们皆是同一种人吗?
对上剑雪的眼,两人相视而笑。
名为「冰冷」的面具和名为「将军」的束缚似乎都不复存在了。
留下的,只有赤裸而纯真的心,和一对交心的朋友。
另一边,春日局的房里,永光踏步进来,脸上依然是那抹温和的微笑。
「春日局大人,家光大人这几日似乎都会到天守阁去呢。」
「嗯。」春日局只是应了声。此时,一名家臣走进,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他眼底闪出一道精光:「知道,你可以下去了。」
「莫非是,找到可利用的棋子了?」永光问道。
「而且来得正是时候,」春日局冷笑道:「家光大人应该回来了,我这就去找她。」
今晚的夜色透出一丝不平静。
「我不明白。」平静的话语怎麽也掩盖不了弥漫在整间葵之屋的杀气。
「在我看来,您已经很明白了。」春日局彷佛要贯穿心脏般的眼神紧紧地盯着她:「别忘了,凡事以幕府为重。」
「……为什麽是她?」杀气似乎减少了,家光强忍着颤抖的嗓音,她是头一次这样不知所措。
「第一,没人认识她,就不会有失踪人口的问题。第二,她不会想在城里『出名』的,因此不用担心事情败露。」春日局似是不想再多说,将信纸和一包东西递到她面前:「写些她需要注意的事,写越多她就越安全,同时,希望您明日能将她带来。」
春日局行礼过後便离开了,留下家光狠狠地敲打着桌面。
「……若是她出了事,我一定会杀了你。」家光的眼底闪着火光,同时也暗自叹了口气。
她鲜少会为了别人而情绪失控,这一次应该是第二次吧……而且还是为了才认识几天的女孩。
但她感受到了,那卸下冰冷面具,毫无杂质的眼神,让她可以除去任何防备,无视利用与陷害,只是单纯地、如同小女孩般,因为一些小东西就绽放出笑容。
而如今,这份纯真却要由她亲手摧毁。
「家光姊姊怎麽了?睡不好吗?」剑雪担忧的话语令家光回神,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已踏入剑雪所在的阁楼,这天已是翌日中午。
「……没有,我没事。」家光摇了摇头,试图冷静下来,她从衣服里掏出一包东西,里面装着一张面具,是家光的样貌,做工精细到看不出与本尊有何区别:「你……能戴戴看吗?」
「……」剑雪虽然满腹疑问,但还是将面具给戴上了。看家光姊姊一脸不想说的样子,她也不好问吧……
他们二人的身形本就相似,这回剑雪戴上面具,他们就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相像。
如果要说哪里不同,应是散发出来的气息不同吧?家光散发出威压,而剑雪则是冰冷。
「果然一模一样啊……」家光苦笑道:「走吧,外面没人。」
前往江户城的途中连个人影都没瞧见,家光早已遣退所有护卫,此刻的寂静将家光压得喘不过气。
奇怪,她应该早已习惯「背叛」了啊……为何却仍如此心痛?
「众人之上的感觉?无非就是做好舍弃一切的准备罢了。」模糊的记忆中,家光仍记得「那个人」对她说的话。
舍弃……一切吗?也是啊……打从出生开始,她就不配拥有任何朋友。
看向一旁那雪白的身影,心中涌出一股强烈的歉意,令她几乎溃堤而出。
对不起……
二人经过走廊,来到葵之屋,只见家光将信封交给剑雪。
「家光姊姊?」剑雪忍不住呼唤。
「剑雪,抱歉,我要先离开一下,你代替我一会儿,如果有人来了,用你平常对人的方式应付就行。」家光稍稍呼气平复了下情绪:「那封信有时间就看,我很快就回来。」语毕,家光便翻窗离开了。
「等……家光姊姊!」剑雪有些着急地呼唤,但家光早已没了身影。家光姊姊今天真的不寻常,发生了什麽事吗?
罢了,在猜测下去也没用,还是尽力地去帮助她吧。
毕竟,那也是她第一个朋友,目前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不容剑雪再做思考,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拉门敞开的那一刻,面前熟悉的容貌令剑雪一怔。
鹰司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