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雨時梨花開 — 第十九章:問君何事不重來(上)

八月过去,九月到来。

不过现在早菊都已经凋谢的差不多了,晚菊正要开放,季秋已到尽头,要是孟冬了。

李豫堂好些日子没到香兰堂,这说要学听戏的人这麽长时间连个影子都没有,让如春鸣心里很是纳闷。

他并不知道李豫堂住在哪儿,虽说是可以到军营里寻他,但他的身分毕竟不太方便,这点分寸如春鸣还是有的。况且军中规定严明,说不定去了也是白走一趟。

可是,也不过是一个时常见的人突然见不着,又算不上甚麽大事,不必刻意到军营里头寻李豫堂的,他们的关系可没有好成这个样子。

就是有点好奇。

香兰堂的生意慢慢地恢复了往日的景象,整条花柳巷到了晚上也是人来人往。虽说这反右运动是越演越烈,稍有不甚就会被划为右派,但对於习惯了狎妓的人来说,这几个月也真是忍够了,就算一被「收容」起来,下场就是劳动教养。

而关於这个「收容」的处置,早在青岛会议时就决定了,只是到了8月4日才被正式提出,同时被刊载在《人民日报》上。

那时,《人民日报》的社论是这麽写的:「对於这些坏分子,一般地用说服教育的办法是无效的;采取简单的惩罚措施也不行;在机关、团体、企业内部也决不能继续留用;让他们另行就业又没人愿意收留他们。因此,对於这些人,就需要有一个既能改造他们,又能保障其生活出路的妥善办法。根据人民政府长期的研究和考虑,把他们收容起来,实行劳动教养,就是最适当的也是最好的办法。」

对於这些被划为右派的「坏分子」,中央方面的解决方法就是对他们进行名为收容的劳动教育。虽然难以理解这种劳动教育有什麽实质的功效,也不知道这些被进行劳动教育的人是不是真的右派,但人民政府倒觉得这是一种极大的仁慈。

不过那些狎妓惯了的人既然已经决定了在温香软玉前无视这些政令,这花柳巷当然也就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香兰堂没了前几个月时的清闲,忙碌得很。可是对如春鸣来说他一贯没什麽清闲的时间,早上练功,下午唱戏,晚上侑酒,倒是没有太大区别。

如此想来的话,李豫堂没来找他说戏也是好,免得又要扑空。

只是,田纪文刚回来的那一阵,李豫堂也曾有好多次来找他。前台小哥还来和他抱怨了不下十次,希望如春鸣可以想个法子,让李豫堂能不要再来这里闲晃了。

犹记得,有一次李豫堂还非常不巧的遇上陈老板,他事後说起这件事,都是咬牙切齿的,心情差得不行。

如春鸣坐在昔日和大夥儿一起住着的大下处,没边的东想西想。

一但没人叫他的条子,他便会在这里休息。

其实这种时候很少,那些好相公的人也没几个正经听戏,早早会就到香兰堂打茶围。唱戏一般来说是从下午唱到午夜结束,但毕竟他们大多唱生旦,大部分相公的功力和角儿比都差得多,唱不了大轴戏,而大轴戏大多时候也是以老生挑大梁居多,时常都是老生的唱工戏。

又因为来打茶围的也多不是什麽正经人,不会从开罗到大轴的听,多是中途离场,自然少有久等的时候。

虽说自梅兰芳以後,旦角唱工戏开始有更多精彩的剧目,也渐渐的可以唱大轴,可是却还是以老声唱大轴为多。

但如春鸣唱不了大轴却也不是因为功力不好,只是因为行当的问题。他工武旦,都是武戏,没有唱功戏,自然是唱不了大轴,就算如春鸣是个再好的角儿都只有压轴的份儿。

如春鸣忍不住的打了个呵欠,人坐久了果然就是容易乏,於是想着到前面走走活动活动。

今天文萃茶园请来了一个上海的老生,今晚唱《空城计》,那出戏田纪文很喜欢,如春鸣估计田纪文今天是不会来找他。

没想到一走出去就见到了熟人。

「满花不行吗?」

「这不是有人叫条子吗?」

「怎麽这样?」

「今儿如老板还没被叫走,您看怎麽样?」

「你当我钱多啊?」

「不是吗?怎麽着得叫声公子。」

「少耍嘴皮子。」

「我说大实话呢,罗公子。」

见状,如春鸣走向前去,和罗宋均打了声招呼:「罗先生,好久不见。」

罗宋均听到声音一看,发现出声的人竟是如春鸣,连忙笑着打招呼,心中又惊又喜:「如老板,您好!」

「打茶围?」如春鸣问道,微微歪了头。

「是啊,本要找满花聊聊,没想到他给人叫走了,今天真不走运。」

如春鸣点点头後问:「那我如何?」

「您的身价我付不起啊!」罗宋均闻言退後了几步。

「没关系,反正李豫堂也没付过几次钱,今天我就把罗先生当他请了。」

「这样好吗?」

罗宋均问道,顺道把前台小哥心理的问题也给问了。一个李豫堂白吃白喝就算了,如今难道连罗宋均也要加入这白吃白喝的行列了吗?前台小哥打心里觉得不妥。

「没事。」

如春鸣答道,并未觉得哪里不适合。

他没觉得有甚麽不适合,但前台小哥可不这麽觉得。

前台小哥看了如春鸣一眼,求救似的喊了一声:「小春鸣……」

他用了他叫幼时的如春鸣时用的叫法,希望这个从小看大的孩子可以可怜可怜他这个在人家底下做事的。

可惜如春鸣并没有领情:「只是只有茶水可以招待。」

「没事,没问题的。」

「那走吧?上二楼。」

事已至此,怎麽说也没有用,前台小哥果断的选择了放弃争辩。

如春鸣亲自给罗宋均领路,提起袍子走上二楼,又嘱小厮拿了茶水。

进到边间的包厢後,小厮拿来装了茶的茶壶和几个杯子摆好後退了出去。两人毕竟说不上是多相熟,先是沉默了一阵,如春鸣才开口问了问题,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罗公子今日一个人?」

「是啊,就我一个而已,本想着约豫堂,他却不来。」

听到罗宋均提起李豫堂,如春鸣不知怎麽的就在意了起来。

「是最近忙?」

「忙?也说不上多忙吧?还不就是老样子,训练、批公文、巡逻、开会、见上司甚麽的,能怎样忙?」

「那为何……」不到香兰堂?

话要出口,如春鸣又觉得不妥,他和李豫堂可说不上特别要好,根本可以说是见了面就要吵架的关系。虽说每每都是李豫堂一句不看气氛的话,弄得人心里不愉快,他和李豫堂二人才吵起来。

如果要去追问李豫堂不到香兰堂的原因,怎麽想都很奇怪。

罗宋均见如春鸣欲言又止指的样子问道:「如老板可是有什麽要事找豫堂?小事的话我可以代传。若不方便说,让我去和他说一声,看是要到香兰堂或是别处可以的。」

香兰堂时常会出入大人物,罗宋均想或许有人想透过如春鸣认识李豫堂,或是想被引荐,因此问道。

要事?不是要事,只是想问问他怎麽不来香兰堂。

但他怎麽问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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