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仆仆。
即使雨停了,傍晚的风沙仍扬得漫天漫地。扛着乐器,〈极度怕热〉花了两倍早上走来的时间走回公车站,路上不发一语,直到分别搭上不同车才挥手道别,还是没有?余倩盈也忘了。
回到家,余爸去公司加班,剩余妈看女儿表情正常却两眼呆滞,便没过问比赛结果。
洗澡时,莲蓬头哗哗水花淋下,暖了眼窝里的泪,一滴两滴,离结果公布过去几个小时,余倩盈以为自己不会哭,没想到还是哭了。
「我觉得这跟放弃全国大赛是两件事,就算目标太大,也不该是把目标降低,而是要努力提升自己才对!」
一幕幕,自己坚定得天不怕地不怕的话语浮上脑海。
瞬间,抽抽搭搭,鼻涕几次差点流进嘴里的放声大哭。
她没有半点後悔,但心好痛,真的好痛。
∞
大赛以後的日子回归平常,要说有什麽不同的话,便是学弟妹了。
「你们加油一点好不好?这样怎麽参加全国大赛?」社课时间社办里,吴芝庭颐指气使地督促团员。
「锺柏泓别再睡了,她学吉他归你管!」余倩盈拖着哈欠连连的锺柏泓挤到社办门口,没想到锺博泓却一句:「她谁?没印象。」
「......就算你忘记她迎新闯关跟我们同队,还说我跟她一样什麽的,你都教了人家快一年的吉他,是要不要再不上心一点?」
懒洋洋地眯着眼,「我只对正妹有兴趣,她就算了吧。」
「诶,尊重!不管,平常学弟妹练团你都不来帮忙听,现在换你去!」
凹不过余倩盈推在背後的手劲,锺柏泓跨前一步,倚着墙闭眼,看似敷衍实则把每个音都听得仔细。
好烂。
这什麽跟什麽?
吉他有调音吗?
「贝斯听不到,低频再调大声一点!」吴芝庭再次喊停发号施令。
「白痴。」锺柏泓的表情比声音更不屑。「你调到耳聋也没用。不是调低频,调中频。」
只见学弟妹们一脸茫然地盯着他,害他差点飙出一句:「看三小?」
「之前不就教过你们怎麽调音箱了吗?」锺柏泓手插口袋走到贝斯手旁边,想起她也是迎新闯关同一队很会结巴,想玩游戏却被吴芝庭抢走的女生。
全都是白痴。
他无奈叹口气,「贝斯已经够低了,再调低频是想怎样?只会糊成一团的杂音轰轰作响,要调中频声音才会更亮更明显,穿出吉他跟鼓的音墙,不会让别人听不清楚自己的声音,懂没?」
害羞地避开锺柏泓冷淡凑来的视线,学妹李玟低着头:「谢、谢学长,懂了。」从社博被锺柏泓的直言所吸引後,加入热音快一年,没想到能在学长退社升高三前,听到他对自己说那麽多话,眼里那水波荡漾得厉害。
李玟感激地抬头对余倩盈眨眨眼当作道谢。余倩盈没想到李玟能猜到她是故意拉锺柏泓来的,原本她是看自己教的学妹为了心上人努力练琴,在知道锺柏泓有女朋友後也没有懈怠,才多管闲事一把,却意外发现李玫虽然内向但很聪明。
激进派的吴芝庭和内向聪明派的李玫,看样子下届也有得磨呢。
「学长,那你再帮我们听听看还有哪里有问题,我们会尽力改的!」吴芝庭气势满满地凑前,「看完学长姐的表演,我们也想参加全国大赛!」
说是这麽说,除了李玫外的团员都低下头来明显没那麽想。
锺柏泓垮下睡意,冷眼嘲讽地睨向余倩盈,「这你失散多年的姐妹?」
「才不是!」拍掉锺柏泓歧视的食指,余倩盈朝着吴芝庭弯下腰,「芝庭,是你想参加全国大赛还是大家想参加?」软声,「要知道,在乐团里,从自己到大家的概念是很重要的。」
「什麽意思?」噘起嘴,不开心被当众纠正。
见状,余倩盈笑了笑,「算了,你以後就知道了。」
「你们会不会记得小时候,那些不实际的梦?
「不会想说赚钱找工作,管它日子怎麽过──」
社课结束後,干部们留在社办练团,为了学长姐们的毕业晚会表演做准备,也可以说是因为单纯想练团而练。
「我们拥有的是什麽?却一直很快乐。只是现在的你却是搞不懂。」
io乐团的〈真实〉,前面只有主唱和吉他伴奏,关诗晴沧桑洗链的哑音刚中带柔,情绪如涨潮的海水一音一音漫上、褪去、漫上、褪去,吉他很好的托住她的声音,乍听之下已算完整。
「你们想一想现在的生活,什麽地方出了错?」
贝斯的低频和鼓融入瞬间,音乐叠出更厚重、更立体的效果,刚刚的部分相较之下反而乾涩薄弱。
「不会想说偶尔做做梦,做梦日子怎麽过?」「过──哦──」
「长大的我拥有很多,只是越来越不够。」「够──呜──」
小鼓上反覆的节奏打法低沉响亮,稳稳深深奏上心弦,制造出不断往前却仍是原地徘徊的迷茫,关诗晴想抓住律动似的缓缓伸出双手。
「你们想一想是不是出了错──」
声音细致情感内敛的下降长转音,搭上贝斯移高把位的厚柔滑音,情绪一触即发!
「Youwannabehigher──」「额──耶──」
「Youwannabebetter──」「no哦哦──」
鼓延续副歌前顺过中鼓的过门敲至高频的钹上,音色清脆响亮,抬升的高亢氛围和绵长吟唱错落出反差情绪,逗人心痒。
「就算今天赢了,明天又会如何?你是否真正感到快乐?」
吉他、贝斯、鼓的弹奏越发密集紧奏,关诗晴在唱至激动处将拳头收至胸前,瞬刹,所有乐器停掉一拍,屏息间,夏谦敲下铜钹声音最清亮突出的钹心,过门带动音乐再续高潮。
「Youwannabehigher──」「额──耶──」
「Youwannabebetter──」「no哦哦──」
所有人跟着重拍默契甩下头,随後闭起眼沉浸在律动里自然地拉抬手臂和摇摆。
「那所谓的值得,又换来了什麽?」
全国大赛的目标失败後,他们有过段低潮,但沉淀了一阵子,他们发现即使努力那麽久什麽都没得到,还是想继续唱下去弹下去,想用最自然纯粹的自己融入音乐本身。
「你是否真正找到快乐?」
最後一个字,关诗晴用哈扣式的吼腔拉出长音,不凶狠反而抒情。
他们还想唱!还不想放弃!
带着这样的心情,日复一日继续练习,毕业晚会迈入倒数,也表示他们退社的日子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