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桑梓甩开心理萌芽出的奇怪念头,三步并两步地很快到了单元熙身边。单元熙根本没察觉他的纠结,直接拿起陶笛吹响。
简单而嘹亮的笛音在山谷中回荡,甚至激起了鸟群从山林间振翅飞起。约莫过了半刻,狼群栖息的方向才传来了悠悠啸声,像是在告诉单元熙「我要过去了」的讯息。
单元熙知道狼王过来还得要一点时间,随即找了个横躺在地面的巨大树干坐了下来,招呼着顾桑梓也一起坐下。顾桑梓早就恢复如常,脸上也瞧不出什麽端倪。他不想放过这独处的机会,直接开口道,「将军,为何要隐瞒您是出自於平州单家呢?」
平州单家是当地的名望家族,拥有单氏镖局和单氏武馆。镖局常与朝廷合作护送重要官员或每逢年节平州要上贡至定天府的车队,几乎没有失手过,名声很好。武馆则训练出许多身手不凡的武将官兵,尤其是他们也会收留无处可去的孤儿打打下手、跟着学习武艺,造就许多民间佳话。单家不是数一数二的名贵望族,但论当地名声绝对名列前茅。
如果有这样的背景,单元熙可能在军营里振臂一挥就有无数曾受过单家恩惠的人愿意成为她的部属。
单元熙听见顾桑梓这样问,一时间不知道该怎麽回应,现在也不是个能说出实情的好时机。「单氏有家训,不得入朝廷。」她笑眯眯地随口胡诌,惹得远在平州的单老爹打了个喷嚏。「何况若是让上面那位知道我的家族,如今我恐怕会牵连家人。背景雄厚有时候是种筹码,但我不愿意让我的家族成为筹码。」顾桑梓点点头,接受了她的说法,「将军不遗憾吗?」
明明已经踏上军人制高点的那个位置,这几乎是所有军人的目标。她却主动放弃了一切,安排好了狼啸营的退路,自己则拚着死也要离开。「不呢。」单元熙笃定道,「再不离开,我们都别想离开了。」鸟尽弓藏的道理他们都懂,也不用解释太多。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可能会使尽全力要留在那个位置上,但可惜她不是男人。她比谁都渴望重回平静安稳的生活,那些权势她也毫不贪恋。
「桑梓觉得遗憾吗?」她回问顾桑梓。「不。」顾桑梓回的斩钉截铁,「能活得潇洒快意,谁不想要呢?」他俩相视一笑,而前方的树丛里传来了动静。单元熙没有摆出戒备的姿态,闲适地端坐原地。「来了吗?」她招呼着,看向钻出树丛的狼。
狼王的毛色是黑灰白夹杂的,身姿强壮矫健,眼神锐利清晰。牠向两人走来,脚步轻盈地没有声响,优雅又美丽。单元熙朝牠挥了挥手,狼王就在他们十步的距离外停了下来。「我要走了,离开这里,也不会再打仗。」单元熙从怀里拿出纸包的新鲜肉块,随手一抛到狼王身侧。
狼王晃了晃尾巴继续盯着单元熙,好像对肉块没什麽反应。「你以後要去打仗的话千万别吓错了队伍,记住了我的军队是黑衣服的哈。」单元熙继续说道,直奔重点,「要不要跟着我下山,看看外面的世界?」狼王终於有了动作,牠好像哼了一声,满脸嫌弃。
单元熙笑出声来,「哎呀,知道你不会答应。我就是问问。」狼王把肉块稳当当地捞进身下,朝後面的树丛吼了几声,树丛里立刻就钻出了三只小狼。三只小狼看起来像是出生没多久,全都还没开眼,大概只有一或两个星期大。一只黑、一只灰、一只白,像是把狼王身上的毛色全都平均分配了,很是有趣。狼王把一只通体纯白的小狼往单元熙这边叼来,另外两只还在朝着肉块扑腾,用还没长好的利牙企图把纸撕开。
狼王把小狼往单元熙怀里放,鼻尖在她的手臂上微微触碰了一下。「咦?你舍得把孩子给我养?」单元熙并没有拒绝。她知道这只小狼被放进她怀里的这一刻起,小狼就已经不会再被狼群接受。她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小狼的背脊,把手凑近小狼的鼻子让牠熟悉气味,安抚这只不停嗷嗷叫的小白狼。
狼王重新退回两只小狼在的位置,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她。顾桑梓重头到尾都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作,深怕自己惊扰了这位野生的王者。单元熙微笑着抱起小白狼,「那就谢谢你了,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她话语一落,狼王立刻嚎了一声,叼起肉块,尾巴甩了甩另外两只小狼,重新钻回树丛里,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再见啦!狼王!」单元熙最後喊了一句,也不见任何回音,朝着顾桑梓笑了笑,「好了,我们下山吧。」她心里清楚地知道,这会是她与狼王的最後一次见面。
於是,单元熙一群人中就这麽多了个外表可爱、个性强悍的小白团子夥伴。「要叫牠什麽呢?你们一起帮我想想?」单元熙摩娑着下巴问。她把睡着的小狼塞在衣襟,让牠尽快熟悉自己的气味。
「……小白?」
「小狼。」
「……没文化,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