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上好不容易等来的公车,挖着钱包才发现身上只有纸钞,没有半块零钱,无心思考其他解决办法的我随意掏出一张红色纸钞往细长的孔塞入。
「我要刷两位成人的票。」
後方传来这样一句,投钱的孔被他修长的手挡住,司机点点头後摆手敷衍。我抬头望着前方发愣,没有任何言语和举动,任凭他的手心紧紧贴住我的手背,如同他脱下的黑色西装外套披在身上那样的暖和。
整台公车除了三两个在补眠的学生之外,空荡荡的让人感到城市的寂寥,子方轻轻的带我到公车座位的最後排,我静静的望向窗外,雨珠贴满了整片窗面,模糊了外头来去不停的行人,却清晰了定格瞅视着我的子方。
「答应我,你会好好照顾自己好不好?」子方捧起我的手,把那张纸钞归回我的掌心。
「不好。」我松开手,纸钞从我们的手间掉落。
「千槿不要闹了,你这样子我要怎麽放心的去东京?」子方捡起钞票再次握起我的手,语气又全是恳求,我却惊觉我们在这段关系里剩下的是不是只有卑微。
「要去的是你,不放心去的也是你,你到底想要怎样我真的不懂!」我转向他,理智跑得总是比情绪慢一百倍,我狠狠的瞪着子方,任凭情绪说出来的话践踏理智,消耗仅存无几的爱情。
子方没有回话,可是他的眉头锁得很紧很紧。
我知道他这张表情代表的是什麽意思,他一定又觉得我在无理取闹,而且不知道怎麽办才会有这种困扰的神情,像是雨天踩到水潭的当下,水花溅得满身,双脚全是又灰又土的泥泞,混杂的情绪沾着湿气渗透各处,可是再生气再烦躁始终无能为力,只能认着自己运气不好,等待时间风乾这波不愉快。
此时我气愤的火花,便是子方衰运的水花。
「我刚刚明明就要你先回去,不要管我了!」我抽开他握住我的手,隐忍着哭腔试图以愤慨替代的低语,「为什麽你总是要我做到你的要求,可是你却从来都没有听过我的话?难道我的话就那麽微不足道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觉得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我还是能为你做到,如果让你感到不便我跟你道歉,对不起。」子方强硬的撑起自己的唇梢,那张表情让我的眼泪忍不住滚滚而落。
「你不要再道歉了,也拜托你不要再对我那麽好了好不好?」我横着鼻涕、纵着泪水哭喊,「我明明就对你那麽坏,你要走就狠心一点走啊,如果我不小心要你不要走怎麽办——」
疲惫的学生没有被我的声音吵醒,他们沉睡在教科书与讲义的磨难之中,我却在子方给予的关怀里不断被浸蚀,甚至因为自己迸出过於感性的言语而感到错愕,等到意识过来时我已经被塞入子方的怀里。
这次,我不再挣脱,因为我知道他迟早都会松手。
「答应我,你一定会好好的照顾自己。」他温柔的抚顺我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纠结的发丝如心绪。
我不再答「好」,因为我知道至多只能做到照顾自己,至於能不能好好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哽着气一字一句,「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可、不可以完成我最後一个请求?」
「可以。」
听了他坚定的回应,心脏顿时像有颗大石爆裂般的让我疼痛,而我却无处可逃。其实我知道除了要他别走这件事之外,任何要求子方一定都会答应我,也许根本不是我的话微不足道,而是这样完美的他总会让我在这段关系中显得微不足道。
「不要走。」
混沌的脑袋终究还是让我把囤积在脑中最多的词给挤了出来,正要开口补述时,我感受到了子方心脏不正常的节律,不过他没有接话,该死的感觉神经为什麽这时候就如此敏感,过於敏感得让人难堪。
我下意识焦急地抓着他的衬衫衣袖,为我莽撞的话语做了合理的补述,「今、今天还不要走,陪我最後一个晚上你再走。」
「嗯,一起回家吧。」
听了我的话後他轻轻地伸手按了下车铃,红色的闪灯刺眼得像是在警示分手的真实性,我撇开头主动牵起了子方的手,我们十指紧扣,心思却被离别的重量拉得稀松。
那天晚上我与子方一起经历了所有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牵着我的手;最後一次相依彼此的肩头步往回家的路;最後一次吹乾对方的头发;最後一次对着彼此说晚安;最後一次在深浓的睡意中拥抱沉入梦乡;最後一次偷偷在你的耳畔说爱你;最後一次在你额上轻印一片吻。
虽然你不是我初恋後的最後一次,但谢谢你成为我初恋後的第一次。这些证明相爱的最後一次,那些你留下来的最後一次,是我们第一次的最後一次。
再见,游子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