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微光 — 消失的時間,子文篇(3)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从小到大。

我爸爸从我的小时候就一直跟我说不要认识外面的陌生人,所谓的朋友都是骗人的,如果我下课有同学陪着我回家被他看到了,就少不了一顿毒打,於是我明白了,所谓的爸爸都是骗人的,他只是害怕我长大离开他而已。

我永远不会忘记他跟我说为什麽要生下我,他说生我这个儿子只是为了养儿防老,他不会感激我,也不会对我好,所有我帮他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所以我就应该用尽我所有力气去赚钱供他吃喝玩乐。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从小到大。

所以其实我不懂得怎麽交朋友,我一直很羡慕在人群里面活跃的那些孩子王,他们就像小太阳一样,非常大方的分享自己的光芒,照耀所有人的阴暗,我曾经也想当一个小太阳,但是当我试着这麽做的时候,我很茫然的发现,无论我怎麽努力去做,结果都只是人群里面的一道影子,一道虽然存在,但是没有人会注意到的那种影子。

不知道为什麽我突然想起了卓书屏曾经跟我说的话,她说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不是最耀眼的太阳,对她来说,我才是那个最温暖的光芒,就像星辰一样,微小而执着的让自己散发最明亮的星光,淡淡的就很温暖,她说星光最特别的地方在於白天也是存在的,只是白天我们肉眼看不到而已,就像我一样,总是淡淡的浅笑着,给她一种永不抹灭永不离开的温暖,就像微光一样。

进入星扬高中之後没几天我就被吴潜玄盯上了,我不知道这个垃圾人渣爱上了我的甚麽,但是他说他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让我觉得恶心。

我虽然喜欢男生,但我喜欢的是善良的男生,并不是像他这样的猥琐男。

但是他也真的有用心追求了我一阵子,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我们放学会一起走,去麦当劳点了餐点,坐个一个小时,吃着餐点聊着天,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教会了我怎麽抽菸,如何抽菸,深深的吸入之後,再缓缓的吐出,就像被燃烧的是自己的生命一样。

我不想跟他放学一起走,但是偶尔我也会心存侥幸的想,是不是我对他好一点,听话一点,他就会少欺负我一点,让我好过一点,现在想想我是真的傻,排挤跟霸凌这种事情,沉默才是原罪,既然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帮助我,我又怎麽能够得到解脱?

我永远都会记得我被霸凌的那段日子,班上同学看我的目光,像是看着一只溺水的小狗一样,觉得我很可怜也觉得我很脏。

刚开学的时候我为了躲避吴潜玄的性骚扰,每到下课时间我就会悄悄的走去厕所,找一间没有人的隔间,把门锁起来躲在里面,一边躲着一边看着手表等着上课钟响才慢吞吞的从厕所出来进教室。

这个行为其实真的很鸵鸟我知道,所以後来被吴潜玄堵在厕所门口,被他拽去楼梯间强吻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意外,毕竟厕所就在教室旁边,我躲在那麽明显的地方是能躲多久?

被排挤的那段时间,对我来说上体育课是一件有点尴尬的事情,因为我体能不好,一运动就会吐,所以我基本上都在树荫下度过一节课,每次看到同学在球场上玩的很开心的时候,我就很羡慕他们,我怎麽就不能跟他们一起玩呢?

後来为了救卓书屏,我被霸凌之後,上体育课对我来说不再只是尴尬,而是一种酷刑,因为没有人想跟我一组考试或打球,我总是一个人,走到哪里发呆都不对,走到哪里都会有人看着叫我走开,觉得看到我很烦,所以久而久之,我就开始不上体育课了。

那些对於其他同学来说『消失的时间』,一开始我很自动自发的躲到了医护室睡觉,只要被同学欺负,我就去医护室,那里的姐姐很好,不会问我为什麽或是哪里不舒服,或许或多或少她也知道我真正不舒服的地方在於我的心,或许她也知道我正在被霸凌或是被排挤,总之就是宁可待在医护室也不愿去上课的状态。

我在医护室的事情说起来很简单,但实际上金工一仁里面没有人知道我在医护室,因为我没有说过,也因为他们没有找过。

再後来霸凌事件变得很严重的时候,大约是同学一看到我进教室就把桌椅挪开的那个时候,我就开始一个人静静的离开教室,在下课时间躲在医护室,上课之後就走去一栋已经很少使用的教学大楼,那栋大楼有九楼,看起来很高,电梯里面有监视器,所以我不搭电梯,我就一步一步的慢慢的朝着九楼走着,走到楼顶之後,推开天台大门,我走到护栏边看着楼下的空无一人,总是会就这样默默的,静静的哭了。

我到底做了甚麽事情,为什麽我的高中生活会变成这样呢?我真的不懂。

我被吴潜玄强暴的时候,维尼拿着手机朝着我录影的时候,我心里觉得很羞辱也很愤怒,因为他不是别人,他是维尼,那个对我承诺过他是我的独一无二的维尼,所有人都可以霸凌我,我虽然会受伤,但也不至於太过重伤,但是当维尼这样对我的时候,在那个瞬间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并不是这个世界对我太残忍,而是我不需要这个世界,我不爱也不恨,我只想解脱离开。

吴潜玄强暴我之後就带着他的猪朋狗友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地上哭泣,我哭了一会儿之後突然醒觉了过来,忘记了我为什麽要哭,我的手机掉在地上,我也没有去捡,因为此时此刻再去捡它已然失去意义。

卓书屏被霸凌的时候说过我是黑暗里的一道微光,是她的一丝希望,照耀着她,温暖着她,但是为什麽换我被霸凌的时候,卓书屏没有在我身边,我很想问她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我没有真的去问,因为真相总是太伤人,我也许早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一个溺水的人爬上了岸,还会愿意下水去救另外一个溺水的人吗?我想不会。

我不怪卓书屏,也不怪维尼,不怪吴潜玄,不怪程一书,不怪我爸,或是任何人,当我站在天台的矮墙上的时候,我突然明白,原来我恨的不是他们,我真的恨的人是我自己,如果我可以勇敢一点,如果我可以站出来反抗他们,或许结果就会不一样了吧?

但是无论如何,金工一仁的所有同学,他们都是共犯。

沉默是最残忍的杀人凶手。

沉默把我逼上了绝路,让我生无可恋。

当我向後轻轻一跃的时候,看着湛蓝色的天空,觉得好美,接着不知道过了几秒,我的耳朵传来一阵嗡鸣,我的後脑杓整个麻木,感觉到一股湿冷的感觉逐渐从後脑传来,我躺在地上,眼前的天空变成了一片瑰丽的玫瑰色天空,原来天空也可以是这种颜色啊,觉得好美,但是如果我能够再看到一次湛蓝色的天空,看到一次那纯白无暇的云朵,看到一次那代表着希望的彩虹之桥,如果可以看到的话,那就好了,只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真的很可惜。

接着我感觉到一阵倦意袭来,我闭上了眼睛,缓缓睡去之後,再也没有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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