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桥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回来,因为四姨娘院子里的灯一直亮着,不晓得在搞什么鬼,所以等到她灭灯才回来。进门之后,她先喝了几大口茶水,才看向林瑶珍:“几个臭婆娘都睡了。”
林瑶珍听了一拍桌子:“好!”抬起腕子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二点半了,吩咐小乔大桥:“把行李拿上,咱们走!”
主仆三人推门融进漆黑夜色,小乔傻头傻脑的背起包袱往外走,才走几步路,背包就被人猛地拉住,扭头看见大桥朝右手方甩脑袋,黑色面罩下的鼻孔发出两声嗯嗯,示意走后门。
小乔白她一眼,在心里头骂她有神经病,还戴什么蒙面巾。
林瑶珍自顾自地走,心里其实有点打退堂鼓。可既然已经走出来了就决计没有再回去的道理。脑子乱糟糟的,理不出一点头绪。有了!她可以去上海,上海又摩登又有当大官的叔父。
爹爹与做大官的叔父十几年没见面,至少在她有限的年月里,她没有见过叔父这个人。瑶珍之所以知道有叔父这么个人,是因为林老爷有看报纸的好习惯。
他躺在摇椅上眯缝着眼,嘴里念念有词:“…顾名山擢升为上海分行行长…这狗日的顾名山官越做越大……他娘的!”气的他把报纸仍进荷塘里,不能解气,连骂好几声狗日的顾名山。瑶珍便晓得狗日的叔父又成了上海的大官。
银行行长就是管有钱人钱的有钱人,有钱人应该就不会惦记她爹的财产吧?
林瑶珍打着小算盘,继续朝前方走,突然拐角处窜出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双方都吓着了,还是她率先捂住黑影的口鼻:“别出声!”
黑影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滴溜一转,点点头,林瑶珍认出黑影是四姨娘。
四姨娘刚进门一年,瑶珍的爹爹真不是个东西,四姨娘的岁数比瑶珍还小两岁,但她一个十四岁的半大小孩儿肯嫁给一个抽大烟的老少爷,可见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瑶珍从不给她好脸色看,也不叫她四娘。
林瑶珍问她:“半夜三更不睡觉,你干什么去?”
四姨娘扯下面罩,道:“你呢?你又干什么去?”
林瑶珍盯着她怀中的小包袱,了然道:“你想逃出林家。”
四姨娘把包袱攥的更紧,说:“你别挡路,放我一条生路我记你一辈子的情!”说完这话,沿着墙角飞快地跑了。
林瑶珍才懒得管四姨娘,二人各走各的路,走到一半她又回头看了一看,小丫头片子胆子忒大,逃跑还敢走正门。
虽然已经立春,凌晨的夜晚仍然十分寒冷。主仆三人坐在码头边上的茶铺,点了一壶茉莉花茶和一些零嘴儿,嘁嘁喳喳讨论一番后,决定坐今天最早的一班轮船去上海。
小乔磕着瓜子儿问道:“咱们的钱够三个人的路费么?”
林瑶珍整个人缩进斗篷里面,只露出冻得绯红的面颊,哆嗦着说:“够,很够。我把财产都卷走了。”
大桥又倒碗热茶给她,乐道:“都卷走了?”
林瑶珍捧着茶碗喝了一口,点点头说:“一分没留。到上海就全存进银行。”然后转头望向波光粼粼的海面,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翘:“到了上海,咱们好好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