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时该归途
一说完誓言,马岱执着康嘉倩的手凑向自己的额面,随後闭目落吻在其手背上,神情万般真诚。
然而这等踰矩行径使在帐内留守的甘宁诧怒不已,本就仍恼怒着的甘宁顿时被引爆情绪,气急败坏的嚷嚷着谁准你碰她了,出手揪住马岱衣襟怒声责备。
不明白自己做错什麽的马岱满脸慌乱莫名,只能试图脱离甘宁的箝制好保护自己。要不是在旁的凌统及时插手,骚动声引得其他将领前来阻止,否则两军将领於其中一军的营内私斗,这事传出怎麽能听呢!
在一番吵闹後,营帐内只留下仍然昏睡不醒的康嘉倩,以及案上包裹着奈与枣的披肩证明着今晚的一切。
至於马岱呢?由於甘宁还在气头上,不分青红皂白就是先把人赶出营地再说,完全不肯听马岱解释。而伫立在吴军营外三十米多远的马岱觉得非常心塞塞,在他家乡那这举动还挺稀松平常的啊?为什麽自己会人凶甚至被赶出来?
「难道是孙吴的人不会这样亲吻别人手来行礼示意吗?仔细一想,自从入了蜀军後除了少主和我之外,好像也没什麽人会这样?」
没能拿回披肩的马岱哀伤地望着吴军营地,突然间他觉得好冷好冷……
「最重要的果然还是我被赶出来了啊……」
满脸无辜的马岱抽了抽鼻子转身走向蜀军营寨,回到蜀军後,马岱也趁着诸葛亮的夜间空暇去询问自己究竟错在哪儿。
听完前因後果的诸葛亮露出无奈笑容,向马岱解释整整一晚西域的礼节在中原完全不适用。
总算了解为什麽会被赶出来的马岱默默蹲在自个儿营帐里,马岱委屈想哭,但马岱不说。
当康嘉倩清醒时,那都是隔日晌午了。
「我……这是?好冷……」因为仍然尚未退烧,康嘉倩冷得直哆嗦,身上的被褥无法提供多少暖意,让她冻得无助地呜咽出声。
「啊!你醒了?」
「好、好冷……好冷……」高烧让康嘉倩非常混乱,近乎无法正常思考,她只知道眼前有人,她需要更多的温度。当甘宁的手按在她额面测量温度时,康嘉倩直接张开双手抱着甘宁,虽然左臂仍痛得她想哭,但此时她最在乎的是眼前这人体暖炉。
「呜哇啊!你的手好冰!」被恶狠狠地一阵冰冻,甘宁也仅只是猛然一震,没出手将虚弱的康嘉倩给推开。远比第一次高烧更为严重,此时康嘉倩已经烧得不知南北,脆弱、不安,她又疼又难受,冷得她直打哆嗦。
当甘宁的手一搭在自儿肩上,康嘉倩还以为甘宁要扔下自己,用罄仅剩的气力去抱住甘宁,可怜兮兮的央求甘宁别丢下她。
本来只是想先拉开这冻人的手,可难得听见康嘉倩这般无助的向自己撒娇,这可真让甘宁在心里一阵挣扎,最後他还是开口哄劝康嘉倩,好让他能先换个姿势再说。
「好好好,本大爷不跑、你先放手好不?你的手可冻死我啦!」
「呜……」
最後甘宁也只能妥协当康嘉倩的暖炉,盘腿坐在床上好让康嘉倩瑟缩在他怀中。确实,康嘉倩的身躯仍然滚烫,可唯独四肢却冰得不像话。而且康嘉倩根本无法独自稳住身形,一被拉开圈在甘宁腰上的手,整个人就像一只软绵绵的布娃娃,瘫软在甘宁怀里汲取温度。
兴许是因为甘宁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康嘉倩侧身紧贴在他胸膛,神情明显放松不少。
被康嘉倩这样明确的撒娇,甘宁其实心底还是感觉高兴的,小姑娘就该有小姑娘的样子,想要撒娇就尽情撒娇、想要求助就开口求助,憋着不说他哪能知道呢?一边这般想着的甘宁伸手将康嘉倩紧紧抱稳,却正巧碰着康嘉倩冰冷指尖。
垂眸细看康嘉倩的指掌,真不愧是女孩儿呀?小巧稚嫩的手在他手中简直能一手掌握,唯独那冰冷的体温是这般突兀,让甘宁忍不住开始搓揉康嘉倩的手、不时低头在她手上哈气,企图捂暖这不自然的温度。
早就昏沉睡去的康嘉倩下意识轻蹭甘宁胸膛,即使眉头仍因为身体不适而蹙起,但全然放松的身躯正清楚宣示她此时是多麽依赖甘宁。轻轻摩娑康嘉倩的指腹,甘宁不得不感叹她虽然面貌朴素清秀,可是一身肌肤倒是细腻滑溜,即使这两个月来随军行动,却不见有多少粗糙。
被玩弄揉按指掌一久,虽然是在睡着,可康嘉倩还是一副不开心的模样鼓起脸颊,软绵绵的嘤咛几声就将双手都缩回胸前,若是甘宁还想去玩弄她的手,就会用双手毫无力劲的在甘宁臂膀上反覆轻推,像极了甘宁曾见的新生小奶犬。回忆起小小奶犬软绵细嫩的前肢,确实一如康嘉倩此时瑟缩於胸前,睡梦中遭人骚扰,还会不时挥动抗议,那模样可真让人怜爱。
手里玩弄归玩弄,可甘宁还是忆起那些军医大夫都曾说过一句话——小姑娘身子虚、脉搏弱,全靠年少之身才能这般撑着,需要不少药食好生调养才行。一边思虑往後安排,甘宁手里也没闲着,一把抓过挂在旁侧的毛绒皮裘、把康嘉倩全身层层裹起,并揣过被褥将自己和康嘉倩一同包裹起来。
虽然这只是一种毫无根据的感受,甘宁确实喜欢这样怀抱着康嘉倩。
彷佛自过往便是时常这般怀抱着她一样,怀中重量让甘宁心底感到一分难以言喻的踏实。
眨眼之间、一阵晕眩冲击甘宁脑袋,怀里康嘉倩在甘宁脑袋晕眩之时、彷佛面色更加苍白,嘴角甚至还带着血。甘宁慌恐的瞠大双眼,却发现不过自己看错,无法理解方才自己怎会看到那样画面,甘宁摇摇头,将怀中人给抱得更紧。
忍不住歪头困惑的甘宁抓了抓脑袋,对於这些怪力乱神、无法说清的事他可没个概念,更别说这一个月多来时不时看见这种幻觉,甘宁心底也有些发慌,彷佛是自己在预见康嘉倩的死亡那样。
明明只是个初识不久的小家伙,怎就这麽让人放心不下呢?
「……回去、跟那小子问问吧。」想起出征前、那个中箭负伤而无法上阵的战友,嘴里曾要他多加注意、此趟剿灭黄巾贼会发现个小家伙这事,虽然总是没有个根据,但甘宁依旧信任他。但被甘宁忆起的那个人正远在会稽城,坐在床上咽下汤药,他望向窗外明月,一双温润的深檀双目微微眯起,淡淡地笑叹一声来了呀。
日後康嘉倩便时睡时醒,就连举兵回城的路上也是,被放在装满乾草的车上深深熟睡着。
躺在板车上几度摇晃晃醒了她,打着呵欠的康嘉倩病恹恹的趴在乾草上望向远方,此时的她烧退去不少,但身子依旧孱弱,唯独该庆幸的就是身为现代人,她曾接受过疫苗接种,因此她身体对病菌的抗性相当足够。
但这次的情况严格来讲是破伤风,没到蜂窝性组织炎只是身体发烧就该万幸再万幸。
好的,接下来又该怎麽适应这古代生活呢?战场上要如何生活她至少学起泰半,也对於会时常弄脏身体这件事完全没有抗议或不适应。但在城市里又该怎麽办呢?一想到练师那满脸要重新教习所有礼教的脸,康嘉倩就感觉自己活像回到补习班那样,未来这两三天,兴许每天不是上课就是回家睡觉。
知道自己必须多加努力学习,康嘉倩认命的很,趁着自己至少能清醒的时候,让练师能口头上教导自己一些基础知识。回途上,康嘉倩也因为获得足够资源照顾,状态明显逐渐改善,至少在行经寿春时,她已经能靠自己的双脚试着随大夥行军。
只是当吴军要穿越长江时,却恰巧遇上了霸占江河的江贼。
孙坚满脸这群江贼脑子有事,都遇上军队了也不肯退是有什麽问题,甚至对於这贼军的智商在心底兴起一阵怜悯。对此还没打得尽兴的甘宁自告奋勇,其他部队则是在甘宁领军的牵制江贼时,从後方直直通行前往对岸港口。
「幻柳!」
「咦?怎、怎麽突然喊我这字号……」站在艨艟甲板上远眺沉思的康嘉倩猛地被一吓,这几日下来她总纳闷到底是该喊名字才对还是该喊字号才是,尤其是甘宁这人各种时而喊字号、时而喊名姓,惹得康嘉倩脑袋乱成一团。
甘宁挑起眉,有些嘲弄似的对康嘉倩一阵坏笑、伸手揉了揉她发顶说道:「字号本就是让人喊的,哪有人随随便便就能直呼其名?又不是在私底下呢!怎麽?少有人喊你字号、反倒害臊了?」
「才没有咧!」虽然想试图露出微愠的模样来遮掩,但嘴角羞涩的笑可完全遮不了。甘宁咧嘴笑着没说破,迳自将康嘉倩抱到臂膀上,让她能坐在高处俯瞰周遭江海景色。
不知为何,他很想对康嘉倩宣告着自己有多厉害,甚至希望看见她能对自己露出崇拜的神情,而他这直肠子的人哪!心思所即言语也跟着吐出:「嘿嘿、这次可是本大爷最擅长的水战,江流河水之上可没人赢得过!」
「等这一仗打完哪,回去城里可少不了庆功宴,酒哪美食可多着。」随着甘宁的叙述与补充,康嘉倩听着有哪些上等酒楼会提供怎麽样的美饕,羡慕的神情更是让甘宁快意许多,继续说出还有什麽难得的地方美馔可是连皇帝也未必吃得到。
舔唇吞涎,知道甘宁正在炫耀的康嘉倩不满地轻敲他脑顶,无奈地对甘宁笑骂上一句:「炫耀什麽呢!再怎麽样我也只会是个小兵职位呀,这种上头将军才能去的庆功宴我根本没机会凑上,讲成这样惹人嘴馋麽!」
面对康嘉倩根本不痛不痒的捶打,甘宁露齿而笑,总觉得活像多了个小妹妹似的。
「嘛、反正等到回了孙吴,本大爷定要先把你好生养一顿,等身子养好,你哪、就来帮帮本大爷吧!」说到帮他这件事,甘宁可笑得更开心了,看着那种有些计划通似的笑容,康嘉倩内心十分肯定、这人肯定是要把文书工作塞过来给她担。
「像是公文之类的。」
果不其然的答案!康嘉倩没好气地伸手捏住甘宁的脸颊驳斥:「重要的公文还是要自己写啦!」
「虽然我是能识得部分字,但这汉土上的字我不一定会写,更别说我不善用毛笔,这肯定要学上好些日子。」
「难怪陆家小子在前些时日才喃喃道要准备些临字帖给你!」一听康嘉倩的说词,甘宁心底有些闷,伸手就是朝着她腰腹一阵猛搔,惹得康嘉倩咯咯直笑,双手努力想挡下甘宁的攻势,但康嘉倩还只是个普通人,哪挡得住甘宁这无双呢?
看康嘉倩笑趴在自儿肩上,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甘宁这才满意收手,皱眉嗤她一句:「啧、本大爷不在就老是跟别人轻易好上,小姑娘家家的这怎麽行啊。」
「哦——有人吃醋啦?」康嘉倩那声哦声音拉得长长,调皮的笑眯双眼,头靠在甘宁身上笑得十分开心。
「哎、淘气!」
没料到康嘉倩会打趣自己,甘宁故意朝着康嘉倩鼻尖捏上一把惹得她扭头挣扎,随後出手揉乱她发丝。当然这一切行径都是甘宁仍把康嘉倩给抱在怀里,一点也不让别人碰。
「老大——全数都准备完毕啦!」
「很好!大伙各就各位!小家伙你进去船舱内别出来,省得你又受伤啦!」
「欸……本来还想看看你怎麽跟人对战的说……」
「以後就有机会啦!」康嘉倩那万般可惜的语气让甘宁心底突然一痒,可他还是相当明白放着此时的康嘉倩也不好,拎着康嘉倩就搁置船舱内嘱咐要栓好门窗的板子。
确定康嘉倩确实有所照做拴上了门板,甘宁板抽出腰间斩马大刀,狂傲地放声大笑:「哈哈哈——江贼们!在锦帆贼甘兴霸面前谁敢称强啊!」
听嘈杂的铃铛声远去,康嘉倩藉窗板缝隙勉强能窥见外侧,即使视线仅指两三指宽能窥视,却不阻碍康嘉倩能亲眼看见片片腥红纷飞。眼前的甘宁手揣粗绳,俐落地晃荡至敌方船上。俐落挥舞大刀的身姿,他脸上的笑意不见狰狞,反倒是快意万分。
只见甘宁裸着上身,铃铛随着他的身法而鸣响,行云流水般的提刀挥舞,每一幕都令康嘉倩看得目不转睛。
然而正当康嘉倩看得入迷时,一把刀突然砍在窗棂上害她吓了一跳,她的惊呼声惹得一名江贼发现她正瑟缩在船舱内。只见江贼一脸狞笑地开始继续持刀猛砍窗棂,似乎意图直接从窗进来。
而且窗板中间缝隙甚大,如果对方以刀尖去挑开窗版的栓子,那势必会进到这船舱内。
手边毫无武器,身上伤势尚未完全痊癒,康嘉倩神情慌乱,急忙找寻任何能协助於自己的东西。
但环顾一轮下来,在这船舱中根本毫无任何能作为武器使用的东西。
心念一横,康嘉倩将娃娃塞到衣服里利用衣带系紧绑好,奔向船舱另一侧的小窗钻出。所幸那窗口对於一个纤瘦的女孩来说很好钻出,就算怀中有娃娃也不会卡住,只是对於成年男性而言就显得相当狭窄。
一钻出窗外,康嘉倩当机立断地蹲下身子,恰恰闪过飞来的箭矢。
啊啊、真不愧是在战场上啊……
迅速地张望四周,大家都正忙着战斗,根本无暇顾及於她。明白若是不尽早躲起来,肯定会给大家带来麻烦。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康嘉倩觉得全身上下都热得快出汗,这十几分钟里,她维持在一种微妙想吐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紧张到一个程度,康嘉倩突然发觉自己的心跳声、脑袋在脉动的声响都变得十分清晰。而身旁的人、所有的动作好像都开始慢了下来。
但康嘉倩很清楚自己必须避开危险,因此她就像是在战场上匿踪而行的猫,将身体压得极低,四肢并用的避开所有战斗,时快时缓的步伐,细听身周一切声响去回避。
直到甘宁猖狂豪放的笑声传来、江贼船只尽毁,她这才安心钻到甘宁身旁待。
当然,甘宁免不了被康嘉倩这无声无息待在自儿背後的举止给吓一跳。
「喝!你什麽时候来到我背後的!」
身躯猛然一震、甘宁夸张的抚了抚胸膛,一副被吓得够呛的模样,要是方才那一吓自己没忍住挥刀过去呢?这傻丫头真不让人省心!
「我只是走路没声嘛!」看甘宁这夸张的反应,康嘉倩露出调皮的笑容反驳,空出抱着娃娃的手,贪玩的戳戳甘宁腰腹,摆明不信甘宁会朝自己挥刀。甘宁自知自己实在提不起怒气对康嘉倩,只能揉捏眼前调皮蛋的脸颊,向康嘉倩打趣道:「难怪那些大猫疼你,走起路来也这般无声,想当猫儿啊?」
「如果可以每天懒洋洋的睡午觉好像也很棒嗷。」康嘉倩扭扭头、向後退上几步逃离甘宁的魔爪,怀抱企鹅外型的娃娃,笑嘻嘻的低头蹭在娃娃头上。
但康嘉倩这种依赖怀抱娃娃的行径,甘宁多少是有些不赞同,出手打算抓起娃娃,却看到康嘉倩一瞬冰冷的目光。不过康嘉倩很快就恢复平时的模样,鼓着脸颊小声地自责道:「我知道我该少依赖维德啦,至少、现在先让我抓着,我会改的……」
当然康嘉倩也一如她自儿所说有改,只是这个改呢,从常常抱着娃娃,变成常常抓着甘宁的衣摆或尾指、跟在甘宁屁股後头跑。
而甘宁也一点都不吝啬於抱着康嘉倩到处闹腾,看得吕蒙扶额感叹,直说康嘉倩肯定会被甘宁这货给带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