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一箭之缘
告别吕布过後,康嘉倩绕着辽阔的湖岸骑虎而走,由於日前曾降雨过,靠近湖岸的周遭湿湿黏黏,因此康嘉倩与身下的猛虎都选择在较高的土地上行走,每一步都将青草踏在脚下,阻隔黏稠泥泞。
随着一步步地向前,入眼的无边荒草、苍天白云,若在自己原生世界几曾何时能亲眼欣赏到?随着寒风冽冽,思绪也随着步伐逐渐深远,再次思考起自己该怎麽适应这世界。即使自己已经在这时代待上了整整两个月多,这还是让康嘉倩感觉不太踏实。
因为身下的虎攀上山丘,视线骤然拉高的康嘉倩、顺势看见一道让她忍不住在意的身影。
那个人是——谁啊?
让康嘉倩如此好奇的人站在一池湖畔旁,头上穿戴着一顶宽大的草绿色西洋帽,就跟三剑客故事里一样,帽顶还镶着一团雪白蓬松的兽毛团子,暗金色的短发随风抚而飘荡,体格看下来就是个高大的男子,以绿为主调的战服想必是来自刘备军吧?
突然之间,座下猛虎突然发怒警戒,康嘉倩慌张地跳下虎背,看着猛虎突然冲向附近的林区搜索。
该不会是还有其他敌军埋伏在附近吧?而且那人站的位置似是上风处,风向全朝自己迎面而来,想必也没注意到自己这儿的动静。
不行、就算虎娘去巡查了,怎麽想都还是提醒一声吧?有提醒总比没提醒好!打定主意的康嘉倩三步并做两步、笨拙的迈向那名男子并放声呼唤道:「呐!这位大人?您小心点!」
男子似乎稍有听见康嘉倩的呼唤,左右张望周遭,最後才发现康嘉倩正从较高的丘陵上朝自己走过来,瘦小的身形在寒风吹袭下显得摇摇欲坠。当康嘉倩撩起帽沿要开口解释自己的来意,男子却被康嘉倩一身青绿交错的瘀痕给吓得一震,夸张地挑高眉毛直呼怎麽会有小姑娘伤成这样。
「先不说我的伤啦!」努力快步走向男子,康嘉倩对於男子的俏皮语气逗得差点没笑出来,一脸真是受不了的摇摇头,一边走一边高声企图让男子听清:「刚刚、刚刚我家的虎似乎察觉附近似乎有什麽东西在跑了出去,你也小心点——呜哇!」
「哎呀!」
话还没说完,康嘉倩突然脚下踩着一片泥泞滑溜,及腰的草遮掩视线,她也不知自己是绊到什麽东西,整个人直直往前跌。没料到在於略高处的康嘉倩会往自己跌来,男子下意识就是要上前先挡下康嘉倩,却也不料自己也被脚底泥泞摆上一道。
人没挡住,反倒是他胸腹惨遭撞击,两人双双跌倒在地。
本来男子还想开口戏弄一下居然会跌到自儿身上的康嘉倩,可是当他看着插在康嘉倩左臂木板上的箭矢时,脸色顿时冷酷地令人心寒。
「小姑娘唷?箭矢有贯穿吗?」男子利用高至於腰际的草遮掩身形不站起身,小心地试图查看康嘉倩的箭伤。
「应该没有……」但那一摔肯定让骨折与脱臼的伤处肯定又加重了。抱着左臂死命忍着不哼疼,康嘉倩痛得眼眶泛红,满脸上苍恶意的沉痛。不愧是死亡率有够高的时代啊,走在路上都能出事……在心中深感悲伤的康嘉倩已经痛到什麽都不想说了。
「你……嗳……多怪我没能及时察觉……好!你在这儿等一会,我去处理掉那个放冷箭的!」
「不用不用,虎娘啊、已经循过去了唷。」康嘉倩虽然知道这样倒在一个大男人怀里很不恰当,但疼痛感早就把她的行动能力给耗尽,瘫在男子的怀中一动也不动,嘴角勾着有些微妙的笑意。男子不明究理,夸张地挑眉表示自己的困惑,但康嘉倩只有缓缓闭上眼,等待着必然的哀号。
「啊啊啊啊啊——」
「是虎、虎啊啊啊啊——」凄厉的哀号声还没能喊完,最後被一顿咬碎骨头的咀嚼声给打断。
随着沉重的步伐靠近,男子也看清满口鲜血的猛虎正走往自己来,那画面可让男子背脊一阵发寒,沉痛地在心中感慨为什麽自己只带了匕首就出营。
然而猛虎对男子毫无反应,反倒是先凑向康嘉倩一阵猛闻,彷佛非常懊恼地低声呜呜几声,用前爪连番刨了几次地,最後才一个劲的舔着康嘉倩。
确定猛虎没有敌意、周遭似乎也没有其余敌人後,男子扶着康嘉倩起身,顾不得礼节直接拔出匕首将康嘉倩的左侧衣袖割开,小心地检视着康嘉倩的臂膀。虽然箭矢没有穿过木板,但一些旧伤再次裂开,鲜血开始浸红了内襦。
正当男子检查伤势的同时,他挫败的发现连康嘉倩肩骨位置,摸起来完全是大写的不正常。
男子顿时一阵手忙脚乱,尝试要把松脱位移的肩骨接回正位,可是没有经验技巧的行动只让康嘉倩痛得放声尖叫。眼看康嘉倩一身血腥味、痛得哼哼唧唧又哭又叫,好几次猛虎差点要咬上男子臂膀,阻止牠眼里所认知的凌虐行为。
所幸康嘉倩还死命维持意识去阻止猛虎,不然猛虎这一咬可就没人把自己安全送回营区治疗了。
知道自己对於这接骨一事实在做不来,转念一想的男子侧首咬住臂膀衣料,俐落割下一些衣料充当绷带,紧紧地缠绑在伤口上止血,全权算是个应急处置。
「还好营区离这不远,来!我先带你去治疗!」明白这伤得尽早处理,男子避开伤处、一把将康嘉倩打横抱起,迈开脚步就是往营区快步去。
然而浑身血味的康嘉倩痛得呜咽出声,极度护幼的猛虎很是焦躁不安,连番几次都用头撞在男子身上,甚至咬着男子的衣摆猛扯,让男子只能狼狈地嚷嚷:「哎、哎呀!别别别、大猫你乖,她这伤不好乱动,我抱着就好!乖嘛!」
猛虎似乎多少能听得懂,但还是每一听到康嘉倩的哼疼就用头撞男子,频频哼气好似非常不满。
「好啦好啦!知道你心疼主子啦!」将怀中人抱得稳当点些,男子一脸无可奈何的苦笑不止,抱着康嘉倩走向营区。
由於旧伤并列再加上左臂骨折尚未痊癒,一连串的伤势加剧和体内瘀血未散,全让康嘉倩体内气血开始有所堵塞。
气血的淤塞使得康嘉倩体温明显快速升高,不过半晌就烫得男子脸色铁青。他低头以额碰额的方式探一下温度,发现当真烫得紧,连忙拔腿就是奔向营帐寻求大夫协助。
男子急忙闯入军帐,正好与平时治疗康嘉倩的军医对上眼。周旁其他阵营的军医大夫一瞧见有人慌忙闯入,也不由得将目光全聚在男子身上。
当然、跟着男子跑的猛虎正巧被吴军人给拦个正着,不然这头虎还真差点没闯进医帐内吓坏众多伤兵。
男子愧疚地看猛虎一眼,转头急声说道:「这姑娘遭遇埋伏,肩骨脱位了。」
听到这番话的军医急忙快步上前检视箭伤,忍不住还是大叹一句:「康姑娘你怎麽又伤了!」
「啊?熟人麽?正好正好!她现在烧得厉害,快帮她瞧瞧!」听到军医的话,男子急忙将康嘉倩放在一旁被打理空出的地舖上。不懂医术的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康嘉倩神智涣散,浑身烫得令人心惊,是否有性命之忧可让他心急不已。
在旁其他大夫一瞧见康嘉倩这浑身伤,也纷纷将手头上包紮完毕的伤患给放着,一群人全凑向康嘉倩检测伤势。
几位大夫神情也不甚乐观,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该如何着手。其中一名绿袍大夫望向男子,恭敬地建言道:「还请马岱大人先行禀告埋伏一事给予主公等人,属下会协力医治这位姑娘。」
「好,那就先麻烦你们了!」
被称为马岱的男子很是担心康嘉倩的情形,但禀报周遭可能仍有残剩的伏兵这是更为重要。心想必要报答的马岱一手按着帽顶,迈步直往诸位主将所在的营帐奔去。
在得命领队巡逻周遭归来後,马岱本想去探望康嘉倩,到了安置伤患的营帐,却听驻守的军医说在傍晚时分、一名吴军将领将康嘉倩带回吴军驻紮之处。听到这话马岱顿时满脸纠结,自己双手空空的,这样去到别军营寨探访恩人似乎有点不妥,不去探望也有失礼仪。
「该怎麽办呢……」马岱一脸苦恼地在蜀军营区来回踱步,此时营内也没什麽东西好送去当伴手礼,唯独有的大概也只有酒,最多的肯定还是酒。
「小姑娘家的,果然还是会喜欢花花草草金银玉石吧?好说歹说也是救了我一命啊……」
马岱深深陷入苦恼之中,他本想屁颠屁颠的去找诸葛亮问意见,此时偏偏又处於战後军议中,自己没军事要务进去叨扰可不好。转头看向营火旁笑闹成一团、甚至狂欢到卸甲脱衣高歌不止的诸多将领,眼神死透的马岱非常确信这群喝疯的大男人呢、绝不可能给自己什麽好意见的。
最後他选择了抢劫,没错、就是抢劫。
在受害者的帐棚内留下一张借物单,抢劫篮里部分的奈果和枣就跑走。遭受抢劫的那位还在庆功吃肉喝酒把言欢,一点也不知道自儿的点心们就这样飞了。
马岱明白自己唐突拜访另一军的营区不是什麽妥当行为,比起失当,去探望康嘉倩才是他内心所看重的事项。
用着自己的披肩把奈与枣包裹其中,马岱硬着头皮踏进营区,向迎面而来的吴军将领解释来意,并在了解来龙去脉後的吴军众人目光下,随着凌统举步踏入营帐之中。在营帐中除了晌午所见的军医之外,甘宁也伫立於旁,神情凶恶地狠瞪马岱。
若不是从凌统嘴里听闻马岱解释的前因後果,否则甘宁还真想迁怒马岱这没能保护康嘉倩周全的当事人。
一次没能护她周全然是因他误判置留於营内受伤;第二次没能护她周全、放任她一人与虎出外晃荡的自己——更是罪该万死啊。一想到这甘宁紧紧蹙起剑眉,一双虎目除了对自己的责备之外,更是对当下无法保护康嘉倩的马岱感到愤怒。
明明也是个武将吧?为何没能及时察觉埋伏!
像是这样的迁怒想法在甘宁脑中流窜,但他很明白此时没有任何理由发作,更别说马岱也并没有逃避,甚至带来奈果与枣作为探望礼。对方不逃不避,那他又何来理由发飙?对此死命忍住杀性的甘宁只能握拳压抑怒气,恶狠狠地哼了声。
因为伤势与感染所并发的高烧尚未缓下,陷入昏沉睡眠中的康嘉倩每一分呼吸都十分沉重且灼热。
将怀中的奈果放置在桌上,马岱单膝跪在康嘉倩床边,细细看着半身臂膀上多出数道狰狞血孔,全是为求把瘀血放流的痕迹,在旁的大夫频频更换她额上的湿布,可见她体温之高足以迅速让湿布染上热度。
更别说她本就狼狈不已的容颜此时因为失血过度而显得苍白,全然衬出脸上青绿的瘀色,她烧得很重,吐息灼灼在寒夜中都能吁出清晰白雾来。
「啊啊……如果不是你,那一箭肯定会要了我的命,但你因我而受伤,甚至这般高烧不退……我到底该如何补偿呢?」
凝望着床上仍然高烧不退的康嘉倩,他深绿的双眸带着愧疚,若当时他能尽早发现埋伏、不让康嘉倩前来警告自己,或许康嘉倩此时也不会这般烧得厉害。
让一名素昧平生的人救了自己,甚至伤得如此严重,这份恩义压得马岱感到窒息。可是能够被救助、也是上苍所指引的缘分啊!如果康嘉倩当时不警告於自己就离去,此时他兴许早已陈屍於湖中。
於情於理,都应当报答康嘉倩。
思至於此的马岱散去愁容,当着甘宁等人面前执起康嘉倩的手开口道:「我哪、由衷地希望你能尽早痊癒,虽然此时的我只能够带点果子来探望,来日若幸再次相见,无论你有什麽要求——」
「我马岱责无旁贷,只求此恩能偿还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