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我进了房间,以往都是拿了衣服先进浴室洗澡,但脑海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让我改变日常规划好的顺序。坐在书桌前,我从书架拿下英伦封面的日记本,翻开新的一页,我从笔筒拿出惯用的黑色原子笔,开始记录今天发生的点点滴滴。
从单恋学弟那天起,我的日记写满了他,每页字里行间完整记录了单恋的酸甜苦涩,钜细靡遗——12月17日我在走廊跟学弟擦肩而过,12月19日在福利社结帐时我好紧张,因为好幸运地排在学弟後面,我想变成他手中那瓶运动饮料。12月20日上学时遇到学弟从校门走出来,回头看见他跟朋友去对面买早餐。12月23日我终於确定学弟固定搭捷运的时间,暗自欣喜以後可以常在车厢偷偷看他沉静的侧脸。
昨天你送我一个笑脸/今天你经过了我身边/每天你这样一举一动/都影响我的悲伤喜悦
昨天你多看了我一眼/今天我有些心不在焉/哪天我才会有勇气/勇敢面对
几月几日,我开始留图书馆夜读,因为学弟放学时经常留下来打球。几月几日升旗,我上台领奖,希望他可以听见被广播放大的我的名字。某月某天,第几次与学弟擦身而过,第几次放学时故意走在他身後,第几次看见女同学笑着跟他打闹,第几次守在栏杆为了看几秒学弟从外扫区回教室的短暂身影……
日记本上写满了好多好多鸡毛蒜皮、对我却是意义重大的「小事」。单恋一个人就是这样,能因为千分之一秒的靠近而心跳加速,却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又彷佛怅然若失,对方眼底一点点小阴霾就能使自己的整片天空下雨。
暗恋喜欢一个人好美/想像你轻轻搂我的肩/走在人挤人的街/抓紧你的手甜蜜无限
暗恋喜欢一个人好累/流泪在数不尽的黑夜/想念变成了习惯/想你一遍遍你却好远
停笔,我阖上日记。想到今天跟学弟告白不成反而编出一个难收拾的谎言,我闭眼揉起作痛的太阳穴,第六十七次感到後悔。
或许真的该勇敢做出些什麽了,毕竟再继续这样像隐形人默默地喜欢,会印证欧阳大师的预言「恐怕直到毕业学弟还是不知道范琳是谁」。我承认自己愈来愈贪心,不甘於只是远远看着学弟,我想跟他有更多交集,想让自己也存在於他的高中回忆。
我拉开抽屉,之前参加校外英文短篇小说徵稿获奖的赠品依然躺在那里,两张电影票。
深深吸气再吐气,手机解锁後我点开facebook,搜寻到学弟的fb之後,忐忑不安好一阵子,我颤颤按下送出交友邀请。
希望会是好结果!希望会是好结果!
神啊、上帝啊、苍天啊--请保佑我实现小小的心愿!
我默默闭着眼睛祈祷。
*
清晨,哔卡出捷运站,一群跟我穿着相同校服的学生鱼贯走在通学道上,小雨从後面拍肩追上我,道早安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有朝气。
「难得你今天早起啊。」我露出欣慰的笑。
「呜呜因为没吃早餐就出门了。」小雨哭丧着脸摸摸肚子,「陪我去觅食,我好饿。」
我耸肩,「那我顺便买杯鲜奶茶好了。」
越过斑马线,我们走进学校对面的早餐店。点好餐,我们选了外面的桌椅坐下来,早餐店阿姨动作俐落,不一会儿热腾腾的蛋饼就送上桌。
小雨嚼着蛋饼含糊不清地问,「你知道谁刷新了『表特北育』史上最多人按赞的纪录吗?」
「不要边吃东西边讲话。」我皱眉看她一脸兴致勃勃,敏感地嗅到一丝八卦的味道。
「猜一下啦、快点!」她催促。
我意兴阑珊喝着奶茶,「没兴趣……你知道我不关注那个。」
「当啦!你看。」小雨索性把手机凑到我眼前,手机页面停在表特北育的粉丝专页。
定睛一瞧,我差点把奶茶喷出来。
「怎麽会……!」我不可置信看着贴文那张相片,是班际那天我站在球场边看比赛时被偷拍的!
「看看这完美的角度跟光线,还有这噗哧一笑的镜头捕捉,一看就是摄影社的杰作。」小雨啧啧称奇,随後富饶兴味念道:「标题是『神一般的正妹,天菜无误』、『微微一笑超倾城』,内容写『虽然穿便服不知道是几年级,但背着北育书包肯定是在校生,而且95%为转学生,因为之前从没看过她降临学校』。」
「唔。」我用手扶着额头,不禁呻吟一声。
「嗯哼、推理能力还不赖,可惜还是猜错方向。」小雨滑了下手机更新资讯,「目前累积一千一百多个赞,估计还会增加。」
「这太夸张了。」我无力地推滑落的眼镜,有种节外生枝的感觉。
「哪会。」小雨挑眉贼笑道,「哈妮~你的美貌deservesit.而且这赞数破了曹忆瑜的八百赞耶,yes!」
我叹了口气,她得意的笑容却更加扩大,喜孜孜地说:「哦对、『告白北育』也是,十几个人po文跪求班际那天穿白T黑格子裙的正妹fb。」
不自觉地、我微张着嘴。
雪上加霜啊啊啊--
「网路的力量真是、太可怕了。」一早就蹦出双重惊吓,我抱着脑袋,里头脑浆已糊成一团。
*
中午打扫时间。
「我的脸红就快要爆料了~没什麽、哪有什麽、我是绝对不会承认我喜欢你了~」我拿着抹布低头清理窗户跟沟槽,轻声哼唱着歌。
怎麽办感觉甜又酸/偷偷爱你快乐又孤单
怎麽办爱却不能讲/你真讨厌不来帮我的忙
我知道自己天生缺乏音乐细胞,唱起歌来五音不全,所以也只是小声唱给自己听,「我虽然无力抵挡~但是日子还长~总有一天换你为我疯狂~」
走廊蓦然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女生们的惊呼跟兴奋低叫。
「嗨、范琳!」
抬眼瞬间左宇勳灿烂的笑颜与两枚梨涡就这麽冲进眼里。
人气帅校草找上平凡少女搭话,经过走廊的众女满是羡慕眼神……
我不由得眯细眼,还真是有点韩剧的情节啊。
「嗨。」淡淡打招呼,有点困惑他怎麽突然跑来班上找我。
「这给你。」左宇勳倾身越过窗户把罐装奶茶放到我桌上,「我注意到在福利社你好像比较喜欢喝这牌子的奶茶。」
「怎麽突然请我喝饮料?」瞥一眼奶茶,我心里闪过意外,没想到看似骄傲不驯的左宇勳居然也有心细的一面。
左宇勳微笑,唇角微微上挑。「谢谢你班际那天的惊喜啊,超棒的。」
我呼吸一窒。
God!我、我竟然会觉得他的笑好性感!
意识到这点,我的眼神瞬间凝重。
左宇勳长得很帅一向是公认的事实,我也知道他的身高跟体格本来就好得非常犯规,对於他的魅力我一直都能客观看待、理性分析,从来没被美色冲昏头过……
刚刚我是短暂失神了吗?
因为左宇勳……?
啊、一定是上一堂课刚被数学公式轰炸完,所以意识还没回到地球!
「谢谢。」隐藏方才的精神失态,我低头继续把注意力放在擦拭窗台的工作。
「哦对了、一直没什麽机会问你,」左宇勳漂亮的眸子如雷达般扫过我全身上下,「你、还好吗?」
「……很好啊。」我狐疑地看他,「干嘛这麽问?」
「你不是失恋了吗?那个一年级的?」他瞅着我,两枚欠扁的梨涡再次晃了出来。「过了这麽多天我担心你还走不出情伤。」
我面无表情,但捏着抹布的手下意识加重力道。「重申一次,我没有失恋。」
「是吗?」左宇勳一副「我懂你少装了」的表情。
忍不住再次捏紧抹布,我怕一个失控不小心就把抹布往他脸上砸。
「其实我有很多还不错的人选,条件都比那个一年级的好……看在我们交情还不错的份上,要不要帮你找个男朋友啊范琳?」左宇勳笑得既恶劣又得意。
感觉额头上的青筋隐隐暴跳,我深呼吸。能把情绪一向无太大波澜的我逼向抓狂的边缘,这家伙也很不简单。
「……我怕到时候你会後悔。」我缓慢地说。
左宇勳当然不了解我这句话有多麽的意义深远,所以自以为占上风的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得意洋洋。
「请问、还有什麽事吗?我还没打扫完。」故意把抹布移往他靠着的窗台然後猛擦拭,驱赶的意味十足。
「也没有啦,就想谢谢你……因为你我才有机会再见到她。」左宇勳依旧笑着,这次看在眼底我却觉得有点傻气,「不瞒你说,她是我单恋好几年的女生,从小学三年级到现在。」
我抬头惊骇地看他,大魔王突如其来的内心告白让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没察觉我的异样,左宇勳神情充满怀念,「那时候我很幼稚,不知道怎麽表达,为了引起她的注意我总是捉弄她、欺负她,像是拉她的头发、闹她写作业或故意把她的餐盒藏起来,诸如此类……直到她生气了,苹果脸因为我气得红扑扑的样子我就觉得好可爱……」
「你这个大坏蛋。」听他细数从前的恶作剧,身为受害者的我忍不住出声。
这个害我童年蒙上不愉快阴影的小恶魔!
「是啊、那时候我真的超坏的,後来大一点了才知道其实那是喜欢……再次遇到时我们都长大了,她比以前更漂亮、更吸引人,唯一不变的是她对我依旧冷冷淡淡,大概是小学时我真的太白目,留给她不好的印象,所以现在自食恶果。」左宇勳乾笑两声。
乍听大魔王的肺腑之言,我有点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说什麽,只好继续装傻沉默。
「你不知道当她来看球赛时我有多开心!好像藏在心里多年的梦终於实现了一样……」话锋一转,他沮丧地抓抓头发,「不过最後我还是被打枪了。」
「……打枪?」我迟疑复述,脸上有些困窘。
仔细想想那天左宇勳被逼告白的情景,啊、我是打枪他了没错……
「她说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一刻、我的心好痛。」左宇勳低眸按着胸口,有一瞬间模样朦胧而脆弱,「她还说不想浪费我的时间,我知道这是她的好意,可是都喜欢她七、八年了……范琳,我是不是太晚告白了?」他茫然地看我。
我回避他的视线,没有说话。
对不起,我不是欧阳大师,没有锦囊妙计可以为你指点迷津。
沉默良久,左宇勳无奈地叹了口长气,「你们女生的心思真的很难懂欸。」
我低头不语,用抹布来回擦着窗台沟槽。
「欸、范琳。」
我抬眼,左宇勳眯起那双漂亮的眼眸,再次上上下下地审视我。
「干嘛?」我戒备地看他。
「你是、双胞胎吗?」他的眼神充满探究。
闻言,我差点没有当场昏倒。
晕啊……
「不是。」我没好气地回。
「那你……」
不等他说完,我立即斩钉截铁地回答,「我是独生女,也没有长得很像的表姊妹。」
「你居然知道我要问什麽!」他满是惊奇。
我忍不住翻了白眼。
「可是、我总觉得你很熟悉……」左宇勳凝视着我,身子不自觉往前倾。
啪的一声,我迅速关上窗户,俊挺的鼻子毫无意外撞上透明玻璃,下一秒左宇勳吃痛地摀着鼻尖。
「你打扰到我做扫地工作了。」我面不改色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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泳儿〈喜欢一个人好累〉作词:姜忆萱/作曲:小凉
S.H.E〈怎麽办〉作词:施人诚/作曲:李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