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各自的心思
当若幽兰被带走之後,罗喉的行事方针顿显极端,假若以前只是耍着正道玩的程度,这次罗喉是确实下狠手的打杀。
他恼怒、气愤,无法冷静,战火绵烧湖畔,烧尽一切立足之地。
正道众人节节败退,不得不再次退上三里避开罗喉怒火。眼看正道退却,稍稍冷静下的罗喉挥袖让大军撤回天都稍作休憩,独自坐在王座上,指掌间不断把玩着一颗铃铛。
一颗串有三色发丝缠成绳的圆滚铜铃。
叮叮当当的细碎声音,让罗喉想起总是必须小跑步才能跟上自己的若幽兰。自己串在她左足上的银铃环,声音清脆一如此铃。
她离开了、一个不可能有办法逃离身边的——「玩具」,离开了。
怎麽会?怎麽有那个机会让她逃了呢?
迹象?哪里?漏掉什麽地方了?
但这些都无所谓,即使她逃去那些正道、天下封刀与素还真身边——他也有得是方法让若幽兰自行回来。
罗喉扬起笑容,一个无比愉快的笑容,瞬间拧碎了手中铜铃。
她的意愿重要麽?她重要……吗?
在拧碎铜铃的那一刻,罗喉眼底温度尽散,只要她回来,无论什麽型态回来都无所谓。
回到他手里,继续成为他的掌中玩物,继续乖巧温顺地待在一旁——
「让战火延绵吧!既然他们带走了吾的玩物,那吾怎麽能任由他们放肆?」罗喉以狂傲的姿态坐在王位上,支手撑在下颚,挥手下达命令。此时他衷心期盼战火燃遍苦境,也衷心的期待一个不会挣扎、不会吵闹,只会顺其心意的幽兰自行回来。
对於系魂,他太清楚其功用,也是为了这一刻——才特意启动啊。
只是罗喉没料到有人能拆下系魂,系魂的构造繁杂、诡谲,更是数百年前的工艺,其破绽不过眨眼那一瞬能见得,要能中断其运作还需精通医理,拆除更须了解如何不伤人体肌肉的状态下,将带有细微芒刺的系魂取下。
或许是没人能料到——有人能一如天不孤医术精湛,违逆死神的判决。
更没人会料到,天不孤拆卸系魂的方式,会是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封锁血液流通,直接拆下若幽兰的腿。在摘除环上银铃後、将系魂的芒勾银丝顺向拔出肌理,再将截下的腿足缝合原位。
当然若幽兰死也不想知道过程,完全不想。
光是得知自己的腿被人拆下来重新缝上就够她惊吓好半天了,详细过程嘛——她真切敬谢不敏。毕竟过程有多血腥呢,在她离开千竹坞前,她确切看到疑似手术台的桌面附近,满地都是半乾血迹。
——我的老天鹅啊、那都是我的血吗?若幽兰眨了眨眼,然後看向身旁笑得温柔暧昧的天不孤,她决定这档事死都不要深究,不然她肯定会没心脏病都有心脏病,一下就吓死了。
离开天不孤的居所後,天狼星伫立在烟波江边半晌,抱着若幽兰到邵德村。
邵德村虽然已成一座废村,可是建筑仍然稳当,许多米粮还未败坏。
但天狼星到邵德村後并未将若幽兰放下,而是一步步走向一间屋,屋内虽然染有薄尘,但器具一项不缺。若幽兰愣愣地观望周遭,歪头凝望天狼星:「这是白小茶的住处——对吧?」
「嗯。」
「那为什麽带我来呢?」对於天狼星的决定,若幽兰感到很不可思议,天狼星有多在乎小茶她不是不知道。更因如此,若幽兰无法理解为什麽天狼星会将她带来。
「……我不知道。」听到若幽兰的疑问,天狼星俊逸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疑惑,他垂下的眼眸神色黯淡,无声的情绪低落,让若幽兰觉得自己随时会为他心软。或许是若幽兰夹带关心的目光,天狼星神色也稍有和缓,低声说出他的感受:「但我感觉可以让你待在这。」
「你需要休息。」说完这句话,天狼星挥手扫去床上尘埃,房内近半数尘埃随他夹带内力的挥手甩出屋外。
这真是内力还是什麽呢,若幽兰真的感觉好羡慕,能暖身能起火还能这样卷尘埃出去,打扫和日常生活好像都好好用噢。
「我会回来。」将若幽兰搁置在床铺上,或许是担心死国大门情况,天狼星如风一般迅速离开屋内,留下愣在原地的若幽兰。
唉唷我的妈啊刚刚互动好像有点少女剧情成分,怎麽少女心最近这麽活跃?太危险了!若幽兰捂着心脏满脸沉痛,她偏偏就是拿这种木讷忠犬很没辄。
此时若幽兰的腿虽然被缝合了,也被天不孤把整条腿连着几块充满韧性的薄木板给硬是捆直固定,说要捆上整整一周让肌肤和皮肉黏合牢固。
这样看来,在天狼星回来之前她好像也只能先多睡一会,等有点力气再找找拐杖之类的辅助品。
若幽兰在床上躺的直挺,身底下是块硬木板搭成的床板,身旁被褥棉絮甚少,她轻易看出她过往在天都过得有多优渥。这才是普通人的物质生活吧?若幽兰扭着身体试图找一个舒适姿势,身体的虚弱让她很快就忽略不适感,阖眼便坠入梦乡。
在梦里她面对着许多人的怒火、指责与数落,那些字眼和情绪都化为灼人的火焰。
无论是家人、还是学校,到後面还有烟儿那些孩子。黄泉在梦中数落起她更是毫不留情,当她在梦中对上罗喉的冰冷眼神,那一瞬间火焰吞噬了梦中立足之地、她的身躯。
虚幻的剧痛缠卷在若幽兰身上,而若幽兰却觉得这一切都很理所当然。
当自己的用处是那麽少,如今还添上那麽多乱,被讨厌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更别说自己的离开,对罗喉而言就是种背叛。
此时一道蓝色光芒在满是赤红火焰的梦里、微微闪了她的眼。若幽兰茫然的揉揉眼,发现蓝色的光芒来源,是月光映在天狼星胸前的透蓝牙坠上,牙坠反射月色光芒、轻轻地折射闪烁。顺着牙坠往上看,天狼星一脚屈膝、另一脚伸直放在床铺上,一如他过往在孤星崖上守着不折之花的坐姿。
就这样坐在她身旁,垂眸与她四目相对。
对上眼的那一瞬,她没有感到惊吓或错愕,而是感到——安心。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若幽兰也说不清为什麽自己能这般感到安心,但她却感觉早该如此。
鬼使神差下,若幽兰向天狼星缓缓眨眼,轻声和他这般微笑说道:「……欢迎回来、阿星。」
闻言,天狼星身形微顿,却只是一如若幽兰的声调轻轻应答,阖上眼眸假寐。
若幽兰凝望天狼星白皙的俊逸容颜,看得有些出神。如果在最初坠入这世界,就在天狼星身边的话,自己会不会有截然不同的境遇呢?但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等天亮之後还有好多事情要做,要打扫、要搜索食物,还有好多好多事情得处理好。
如果往後可能得在此定居的话,那真的不做点打理可不行……
或许是因为天狼星值得信赖,不敌睡意的若幽兰打个呵欠,将脑袋轻轻凑在天狼星的披风旁,细微的香气像是某种麝香与木质调掺杂,沉稳的气味使若幽兰沉醉,不过半晌便呼噜睡去。
这一次,若幽兰的梦不再充斥赤艳战火,而是深幽如静夜,星月柔光渲染着梦境。
与此同时,探查完正道军势与其有机突破之处,回到天都黄泉意外得知罗喉在大殿上拧碎一只铃铛。旁人不懂其意,但黄泉这人仕事杀手多年,对於这类机关他再清楚不过。
没半晌便夹带怒意的踏上天都高台,昂声就是一句质问——
「你做了什麽!」
「哼嗯?」罗喉淡淡瞥了黄泉一眼,目光淡然冰冷,不似为求报仇的疯狂怒意,而是一种放弃一切的意味。看罗喉的目光如此冷峻,黄泉皱起眉,冷声再次发出质问,若幽兰於他并非多重要的一个人,可罗喉的极端他看不过。
「对於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女人,你启动她脚上那玩意做甚?」
「对於一个逃离吾手掌心的女人,此时启动系魂也不过刚好。」
彷佛黄泉说了句笑话,罗喉冷冷地扯动唇角,一双腥红的眼瞥向黄泉,丝毫不带有温度。而罗喉的态度,让黄泉想起那个系魂的功用,顿时深感恼火,若幽兰对於他并非重要,并非……啧!
黄泉死死握住拳,试图压抑愤怒,但语气中的酸味却无法压抑。
「堂堂一名武君,居然得用这种手段让人就范?」
「堂堂一名暴君,吾怎能辜负世间对吾的评价。」
笑得喉头滚滚的罗喉笑眯了眉眼,唇边笑意满载不屑,他声音很冷、很冷,冷得让黄泉背脊一寒。
那是黄泉第一次听到罗喉语气能如冰至寒。
可这对黄泉来说并非重点,对於若幽兰即将面对的未来,一想到她将会不再微笑,黄泉气急败坏的拔高声调:「我可没兴致与你争论这些!一个只会听从指令的活人偶?这还有什麽乐趣可言!」
「吾所要的不单单是乐趣,黄泉。」罗喉背着手转身,他微微昂下颚,彷佛在睥睨这世间所有一切般从塔楼扫眼底下军势。
他要的不只是战火燃尽一切、不只是平反他义兄弟们的污名,他要的是……
那个傻幽兰。
想到若幽兰会乖巧地坐在怀中,想到她的眉眼会只凝望於自己,不会如当时那般凝望於他人、落坐在他人的怀抱——
想到自己这异於平常的执着,罗喉似乎意识到些什麽,顿时笑出声来:「吾要的……许是远比汝想像的更为贪婪。」
「……你连一个让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是吗?」
「解释?呵、还要有什麽好解释的?」罗喉轻轻挑起眉,可是眼底却燃起一片几近疯狂的怒意,就连语气也随着他的怒火,开始变得低沉、带有威吓意味——
「若幽兰违背吾的命令,随正道离开吾掌心,这般证据还需要解释什麽?她吾不过是掌心的玩宠、敢有逃离的念头,就该有被吾惩戒的觉悟!」
「如果在你眼中她不过玩物,又何须在意她死活?」
「……那黄泉汝呢?在汝眼中……她又是什麽?」就像是察觉黄泉有要插手的意味,罗喉的声调突然放得轻缓,暗藏着一种无可言喻的危险和疯狂。
「飞雀离笼,任谁也不会高兴,我给她的东西也不简单,总不能让正道轻易取得。」黄泉知道此时回答要是有一丝不对,兴许自己的报仇尚未成功,就会被罗喉於此时一掌击杀。但黄泉可不愿轻易顺从罗喉,刻意在另一个说法上,勾起罗喉的在意:「丑话说在前,既然你驱动系魂,我也无力回天。但我要取回的东西,必然会剖她开胸腹将其取出。」
「汝敢!」
眼看罗喉泄漏在意与慌乱,黄泉这下才感到一丝快意,露出不屑的狞笑道:「都让你做成人偶了,是死是活还有何区别?」
「那傻货只有活着时才有玩弄价值,但你动了系魂,系魂会毁掉她的神识、思想,如此一来、只剩个顶着那傻货模样的人偶,於我何益?」这话说得风轻云淡,淡漠的像是不曾对若幽兰好过、不曾与她有一丝半毫的情意,淡得像是即使若幽兰死於面前,他也能毫无感触。
「反正有系魂在她既不会轻易死去、也不会有所反抗,我要取出我的东西也会方便许多。」
「剩下的,就让我们伟大的武君罗喉慢慢捧在手里玩吧。」
黄泉刻意扔下这句话後,一步步走下台阶,他必须找到幽兰……但现下要突破正道重围并非简单事。如果还来得及,那切断她的脚阻止系魂就好,可是截断腿也伴随会失血过多而死的可能性……
但要是被拖晚了,若幽兰就会成为一句活生生的人偶,会老会死但听话无比的人偶。
黄泉硬生压下心底的躁动,足下一沉、施以轻功飞快落入战场,一招雪海神锋在战场中杀出瑰丽血色,留下仍伫立在天都楼台上的罗喉,笑看这赤艳溅染大地,为雪地抹上嫣红的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