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里,郑卿青多少是有点爱面子的。
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总是没有皱摺,也不像其他青春期躁动的男孩子一样身上带有一点汗味,他很在乎自己身上是不是乾净清爽。他在别人面前总是很谦虚和善,不太会拒绝别人对他的要求,行为举止也都表现出良好的内在涵养,可以说是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挑的出毛病。
而这样子的人,却站在我面前,死皮赖脸的当了我好几天跟屁虫,怎麽拒绝都好似没听见似的找我复合。我心里实在是不知道该作什麽想法。
一曲完毕,双胞胎跟门口那个学妹倒是都很识趣的主动离开。办公室里一下子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郑卿青把吉他放好在吉他架上,伸手从一旁地上的包里捞出一个水壶,仰着脖子喝了两口水。而我就尴尬的坐在原位,看着他的喉结随着吞水的动作一上一下。
郑卿青高中的时候身材就偏瘦,也许是这个原因,他的喉结特别明显,我以前就爱盯着他的喉结看。上了大学他才开始去打打球什麽的,看上去多少结实了一点,但喉结还是很好看。
他喝完了水,我也装作若无其事的转开视线。只听到他「吱啦」一声将椅子拉到我面前,和我几乎是膝盖对着膝盖坐着。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着了,忍不住缩着下巴尽力往後靠,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他也发现了,有些无奈的笑了一声,道:「你真这麽讨厌我?」语气不只是无奈,更是有些委屈。
我想了想,也不是真的讨厌他,就是觉得跟他靠这麽近不太好,毕竟我俩已经不是情侣了。如果是情侣的话坐他膝盖上都没问题,主要看他膝盖的承受度嘛。咳,总的来说,我觉得还是要保持一定距离的,我个人还是挺保守的。
郑卿青倒是没再说话,手里还抓着水壶,指尖用力的都泛白。
我再想想,觉得我应该还是挺讨厌他的,毕竟我们当初也不算好聚好散,没什麽理由冰释前嫌。我从不是什麽宽容大量的人。
我们俩沉默了一阵子,谁也没看谁,就这样一个人看左一个人看右过了好一会儿。
终於,我忍不住这种能杀人的沉默气氛,开了口,指了指他紧握着的水壶道:「你等会能把这瓶子捏破。」
他闻言低头一看,松了手,将手上的保温瓶放在一旁地上。
「能把保温瓶捏破,你也太看得起我。」他笑了笑。
我不以为然,本来就只是随便找个话题打破沉默罢了。
他看着我又笑了笑:「怎麽你这乱瞎扯的毛病都没变。」顿了顿,正色道:「你是不是又没喝水?嘴唇都乾成什麽样了?」
我闻言下意识舔了舔嘴唇,确实是都乾裂了,沾上口水还有点痛。
只见郑卿青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护唇膏,放在瘫着的手心上,伸过来到我面前。
我拿起护唇膏,在眼前转了一圈,怎麽看怎麽眼熟。这不是我去年还前年买的那只吗?我特别喜欢它的味道,那时候不见我还以为我掉路上了,心疼了好一会儿。
但是也有可能我搞错了,毕竟护唇膏这种东西,哪都能买到一样的。我也没有能分辨出这到底是不是我掉的那只护唇膏的火眼金睛。
我抬头看了眼郑卿青,试探性的问:「这是你的?」
他一愣,不知道为什麽有点脸红,道:「是你的。」
我先是「哦」了一声。想了想觉得不太对劲,声音大了些问:「你拿我护唇膏干嘛?」
郑卿青也不甘示弱,回道:「你自己放我口袋里的。」
我以前确实是有把东西放在郑卿青身上或包里的习惯,评估了一阵子之後我觉得他应该不是在说谎。
唉,我的小护唇膏,委屈你了。
我拍拍护唇膏,然後谨慎的将它收进我包里的小夹层。
郑卿青抬了抬眼皮:「你不涂?」
「不涂。」
这东西放在别人那放了一年半载,也不知道都经历了什麽,再拿起来痛嘴上总觉得不太卫生。更何况我还是从我前男友手上拿到的,虽然说是我的东西,但如果真拿起来用了,感觉还是显得有些暧昧。
「我又不给你下毒。」他道。
我不知道为什麽突然有些烦躁,没好气道:「你还有什麽事快点说,没事我就走了。」
他皱了皱眉,看着是对我突如其来的不耐烦感到有些不明白和不高兴,但是仍旧好声好气的问我:「你等下有事?」
我看着他努力不表现出不满的模样,觉得更烦躁了。如此这般假装着、忍耐着,为的是什麽?他郑卿青条件那麽好,为什麽非得要跟我复合?
他回国来就没有更重要的事能做吗?
「没事。没事就不能走?」我语气不友善的反问。
他绷紧了脸,嘴唇用力的抿成了一条线,却迟迟没开口说话。
我等了一会儿,见他没话说了,拎起包了转身就走。
出了社办也没看见双胞胎和学妹的人影,我也懒得去找他们在哪,便快步往校门口走。
但是走得再快好像也没办法驱逐心里的烦躁,走出校门的时候,我给湘岑发了个讯息,找她吃饭。
湘岑最近才开始写毕业论文,过得昏天暗地的。她先是抱怨了我一阵,才似乎很勉强的答应了我。於是我们约在学校侧门那家火锅店见面。
我到的时候湘岑已经坐下了,她戴着一个大黑方框眼镜,面前摆着一摞书和她的小笔电,就着滚的啵啵响的火锅打着字。
我坐到她对面,问:「不是嫌那副眼镜丑吗?怎麽还戴着?」我还记得这副眼镜似乎是她很久以前配的。现在也不那麽流行黑方框眼镜了。
她从电脑後面抬起头,撇撇嘴:「前几天把眼镜弄坏了,找了半天只剩这个。」然後阖上笔电,放到一边,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道:「说吧,你前男友郑先生又做了什麽?」
我怀疑的看着她:「你开天眼了啊?」
她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盘子,很是豪迈的将盘子上的肉片全数倒入锅里,还分神和我说:「能让你这样紧急召唤我的,这阵子也就郑卿青了。」
这话怎麽讲的好像郑卿青在我心里举足轻重一样?我也是很忙的啊,也是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的,申请研究所的资料还没上传完呢,还有......还有暑假要出去玩的地点还没决定呢!比郑卿青重要的事情可多的去了!
於是我没答话,以表达我对湘岑这话的不满意。
然而她也不在乎,继续自顾自的道:「要我说,你们乾脆就复合试试。看你就一副余情未了的模样,正好他也有这个意思,你就答应他啊。」
我被湘岑那句「余情未了」给炸了毛,怒道:「我才没有余情未了!」
湘岑懒懒的抬了抬眼皮子,道:「是吗?」然後又扫了一盘菜进锅里。
我被她那副明显是不相信的模样给激的更是生气,挺直腰杆回她:「我不是那种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湘岑闻言愣了一瞬,又「噗嗤」一笑,然後慢慢转为大笑,边笑边道:「你太可爱了陈子今。」
我瞪了她一眼,趁着她笑得前仰後合,伸手拿筷子夹光了锅里所有肉片。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将肉片全夹到碗里了。
「陈子今,你也太小气了吧?我们几年的朋友了?觉得你可爱也不行?」她愤恨的道。
我点头附和:「不行。」
她站起身,手上拿着筷子,身子越过大半个桌子,就要忘我碗里夹肉。
我也不甘示弱,拿着筷子压着碗里的肉,死活不让她夹走。
我们俩势均力敌,於是湘岑又加了把力,我却一时被闻香而来的苍蝇给转移了注意力,一瞬间,那白瓷小碗便掉到了我的腿上。
碗里还有一些顺着肉片一起进碗的火锅汤汁,毕竟刚滚,即便出锅已有一两分钟,可还是烫得很。
我被烫的一下子跳开,碗便摔倒了地上。
湘岑有些错愕的看看我,再看看地上的碎碗,连忙说了句「碎碎平安」,然後赶紧抽了两张纸巾给我擦裤子上的污渍。
我也拿了几张纸巾慌忙的在裤子上压着,被烫到的地方仍旧疼的要命。
店内的装潢是一个一个小隔间的设计,隐私是被保护的很好,可就是临时要找服务生会比较麻烦。
幸好这时候有一位服务生正好经过,看了一眼,连忙道:「我马上过来清理。」然後匆匆走了。
我跟湘岑对望一眼,看着地上的碎碗,都有些紧张起来。
「这个碗贵不贵啊?等下我付吧?」湘岑先开口道。
我反省了一下,觉得这事也是我自己发小脾气惹出来的,我们俩其实半斤八两,没什麽道理让她赔钱,便拍拍她肩膀,道:「一个碗能多贵,我还能赔的起。」
刚刚那位服务生又快步走了回来,手上拿着扫把和抹布,礼貌的请我们俩往边上一点站,这样他比较好清理。
我跟湘岑自知帮不上什麽忙,便乖乖的站到一边,看着服务生扫碎片擦桌子椅子。
看了一会儿,湘岑用手肘戳了戳我,我转头看她,她用嘴形无声的说了一个「极品」。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没想到这火锅店卧虎藏龙,居然有这麽一个帅小伙服务生。
虽说仍旧是比不上萤幕里那些精致包装过的明星鲜肉们,可在人群中已经能算是回头率高的帅哥了。
我们俩抱着不看白不看,多看顾眼睛的心态将目光黏在了面前的服务生身上。服务生却好像完全没感觉一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服务生终於清理好了,转过身看见我们盯着他看也不害臊,很敬业的扬起了公式微笑,道:「现在可以继续用餐了,我再为您拿一副新的碗筷。」
我跟湘岑点头,乖乖的坐回去椅子上,看着服务生离开隔间。同时,湘岑一下子炸开了锅。
「能够在赶论文的时候看到这麽个极品,老天爷对我可真好。」她感叹的道。
我点头,边从锅中捞东西吃边道:「现在学校里都没什麽艳遇了,居然在学校门口的火锅店遇到了。」
湘岑有感而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然後她戳了戳我拿着勺子在锅中捞菜的手,问:「你看,对郑卿青念念不忘有什麽意思,要不我们改追这个吧?」
我原本挺好的兴致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熄灭了,瞪了湘岑一眼,这女人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湘岑却是仍旧眼睛闪闪亮亮的盯着我,道:「反正你现在单身嘛。你看看,他长得也高,正好适合你,人也帅,搭得上你,气质也好,跟你配上不是刚刚好吗?」
我随手放了手中汤勺,听了她这暗着里夸我的话,想起了她总是使这招让我去出卖色相跟人要联系方式,没好气的道:「那你怎麽不自己去勾搭?」
她有些委屈:「我要有你的脸你的身材我就自己上了。这明摆着和我不搭嘎,我还是别瞎捣乱了。」顿了顿,脸上神色又飞扬起来,道:「可是啊,这肥水不落外人田,我姐妹要是能有这福气钓到这个小帅哥,我也是会很高兴的。」
我「哼哼」一声,不理她。
服务生又拿着碗进来,确认了有没有需要加点,然後才走。
湘岑咬着筷子看着锅中的肉片,道:「我觉得你真的有机会的。他刚才都不看我,一个劲的瞧着你。」
我没理她,越是理她就越绕不开这话题。
湘岑没理会我的沉默,叹口气,续道:「陈子今,其实郑卿青吧,我看起来也不是那麽不能原谅,就当吵架吵的久一点,你就拿这件事多占他一点便宜,他现在看着也是挺愧疚的,估计能对你百依百顺一阵子。这样说起来,你也不亏啊。」
还没等我抬头给她一眼,她就又道:「但是你不愿意嘛。」她拿筷子敲了敲桌面,突然正经起来,说:「不愿意就乾脆俐落点,你如果觉得他不好,就别让他继续拖着你。念什麽旧情?谁没有个初恋情人啊?大部分初恋都没结果,你也不要太在意。」
我听了这话,心里突然有些不服气,但是又觉得她说的没错。世上有情人那麽多,修成正果的又有几对?
既然如此,又何必执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