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花隐间 — 花灯十里正迢迢

早春初至,草木方苏,整个城池却已变得万紫千红,光影闪闪烁烁,可是天上的星河降落了凡间?错落的明灯点缀出梦境般的奇幻瑰丽。人与灯,影相错;月与灯,光相接。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

明灯初上,踏着月色,施家一行引着车马出了门,纵使尚未接近灯市,城中嘈杂的嬉闹声早已传入了耳中,勾得人不禁想扬起马鞭催促那马儿快些才是。

此次为圆了爱女的心愿,素不喜喧嚣的施父也随行而来,他正襟危坐着,手上接过了施母递来的香茗,开颜地笑着望向身旁坐着的爱女,瞧她正爱不释手地抱着她那琉璃灯,眉目变得温厚至极而全然不见一丝朝堂之上的冷肃,甚至对着爱女调笑了一番。

“筠筠总算赶上上元灯节了,如若非你总爱玩那雪,也不至于年方十五才看上,京中之人怕是只有筠筠没逛过灯市罢——”

筠娘闻言忍不住撇了撇嘴,正意于反驳施父的话,便被施夫人淡淡的瞥了一眼,“施大人的爱女哪能听得下别人的劝?年年不爱惜身体,年时都只能躺在床上吃药,这番难教,还是大人您亲自拉去好好教养罢了。”

“也不是年年如此的,都赖父亲母亲将筠筠拘于家中才是……”

一时间车中三人笑语不止,言笑晏晏正应了这好时节。

渐闻笙歌四起,总算是近了灯市,嘈杂声也大了起来,车外影影错错映入帘内,抱着琉璃灯的筠娘早已为之心潮澎湃,按捺不住地暗自抬起纤指掀开了车帘一角,骤然间灯市中的浮华一齐涌入眼中,哪曾见过那般瑰丽之景?那明灯也随之晃散了筠娘的心神。

失神间,挤满奇异光景的缝隙,不知何时被拉得更开了,筠娘只觉得她的魂都已飞入了那片灯海中,正畅快地和每一个笑闹着的行人共舞——她也能拥有这个梦了吗?愈发靠近了,她的怀疑也愈深了。糅杂着一些胆怯与愉悦的复杂心绪,她虚无了许久的期冀终于要降落于地了——

须臾之间筠娘已在那片灯海中畅游了几多回,而她膝上的花灯也都快要滑落了,她却浑然不觉,依然凝视着那片光。

她那姣好的美丽面容被光华衬得更加出尘,那盈盈剪水的双瞳更是为此显得明亮了几分,瞧得令人愈发惊心动魄了。

倏地,那为翠烛红灯敞开的车帘,猛然被伸来的一只手关上,光怪陆离的俗世间骤然消失,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筠娘那游离在外的心神也猝不及防地被拽了回来。

带着恍然的余韵,筠娘痴痴地回望去那手的方向,流露出一丝悲伤的不舍、不忿与不解,那是和她的世界多么不同的地方呀……

懵懂的混沌被一声呵斥散去,“姑娘家的脸怎能这样被人瞧了去?有教养的闺秀哪会像你这样做——姑娘家要好好爱惜自己的名声才是!”

那掠过的光影仿佛述说了许多未知的可能,让一直活在墙内的筠娘忍不住生出些疑问,什么教养?什么名声?为何这些使她不可一同化为光海中的一片浮光?

可惜她什么也没有问出口,她深知没有人为她解答这个答案,世上本不应存在这个疑问。

没多时,他们便到了赏灯的酒楼,他们无意于筠娘去成为灯海中的一盏明灯,在高台上观赏已是最大的奖赏,她本就不属于那里——

筠娘保持着令人赞叹的仪态下了马车,余光也并没有像此前一样酣畅地略过身旁的尘光,她像所有人所期望的那样,羞怯地低垂下头跟随在双亲的身后,她的美丽也随之隐在了光影的背后。

但是,她总是知道,她终究还是会回归到那片光中——

她手中琉璃灯的光芒,正与灯海中的光彩,遥遥相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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