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下课时,同学都在聊一个歌唱选秀节目「花路出道」,据他们所说,这个节目其实已经做好几期,收视率开始疲软,但这期来了一个新人,名叫田映,长相十足花美男,歌声非常空灵,又能作词作曲,让他在这次的选手间话题度持续上升,连带节目的声势也开始炒热。
我打了个呵欠,我对明星艺人一向都是很冷感,俗话说的好: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啊!姊我更爱的是有学识、有涵养、有智慧的成熟男人,没错!我就是个大叔控。
我坐在座位上,用课本搧凉,悠悠的说:「那些男艺人除了长得好看之外有什麽好的,我觉得男人就是要有胸怀、有气度、有远见,最重要还要有幽默感。」
「你又要说沙大牌了对不对。」同学们纷纷嗤之以鼻。
沙大牌是我们班的历史老师沙立森,因为经常议论学校、爱说教、还有总是满不在乎的态度,学校师生都叫他沙大牌,就是耍大牌的谐音。
而我最欣赏的,就是他的幽默感。还记得他第一次进教室上课时说:「我们学校的传统就是,未婚的男老师不能上女生班的课,但我跟你们数学老师是全校硕果仅存,被特许可以带女生班课的两个未婚男老师,你们知道为什麽吗?」
某位高一就上过大牌历史课的同学,很大胆的直接吐槽:「因为老师长得很安全。」
「这个同学你错得离谱了!」,大牌从容地喝了口水,气定神闲的说:「主要是因为我让人感觉正气凛然、仙风道骨,一看就是个正人君子,所以学校放心让我来带女生班,至於你说的长的安全,那是你们数学老师的原因。」
全班笑得乐不可支。
「你们不觉得大牌很迷人吗?他教历史像在说故事一样,真的好博学又幽默!」我的眼睛已经变成爱心形状了。
甲同学:「不管他多厉害,他的外型我就是无法。学姊跟我说,有一年校庆办有奖徵答,题目是凉鞋、扇子、拨浏海,猜一个人。全校都知道是大牌。」
大牌常常没剪头发导致浏海很长,一边讲课一边拨刘海是他的招牌动作,如果遇到夏天,还会拿把扇子,整堂课又要拨浏海又要搧风,动作很多很忙碌。还有,不管春夏秋冬都穿着运动凉鞋,听说是有一年得了香港脚,从此都只穿凉鞋,当然这只是传说。
乙同学:「沈贝贝,你安心享用,绝对不会有人跟你抢。」
丙同学:「大牌就留给你,我要专心当我的田太太就好。」
甲同学:「你竟然敢自称是田太太?还有把我这个元配放在眼里吗?」
竟然敢如此看不起大牌,於是我对着他们三个咆啸:「你们这群臭三八!竟敢在我这个脑残粉面前说大牌的坏话,我要去投票给田映的竞争对手,让你们知道脑残粉的逆袭有多可怕!」
「啊不就好怕怕,我都发抖了…」乙同学说完,三个人还抱在一起取暖,也太爱演了吧!
真是太令人惋惜了,你们竟然完全看不出大牌的好。他也不过就是矮了点,看起来宅了点,人怪了点而已。这世界上,恐怕只有我能看到他灵魂深处的美了。
没多久,上课钟响了,正是我最爱的历史课。老师的课是全校有名的,他不像很多老师就是划重点要大家背下来,而是真的解说一个历史的背景,时代怎麽创造出人物,而人物又怎麽创造时代,与其说是上课,还不如说是听故事,就连骂学校或对我们说教,都能旁徵博引,让人听得妙趣横生。
大牌一如往常,一进来就先拉一张椅子坐下,拨好了浏海,打开扇子後边搧边说话,「时间好快,马上又要段考了,看来最近废话不能说太多,不然进度会来不及。历史小老师是谁?要来安排一下早自习复习考的时间了。」
「老师,我们班还没选历史小老师。」我抓紧每一次可以跟老师对话的机会。
「到现在还没选!?那现在来选一下好了,有没有人自愿?」
一般来说,小老师的功能就是负责收发考券和安排考试时间等等的杂务,像这种等同於老师私人杂役的屎缺根本没人想志愿,最後通常是老师指定一个该科成绩最好的同学来负责。现在全班都知道我是大牌的脑残粉,所以只要我志愿,小老师的位置我是势在必得。
「沈贝贝啦!」我都还没举手,全班就已经起哄大喊我的名字了。
正当我准备起立,戴上历史小老师的桂冠,挥手致意接受群众欢呼时,竟然有人突然高喊了一声:「老师!我自愿当小老师。」
虾米!竟然有人胆敢与我争夺小老师的位置,这辈子有听过抢钱、抢粮、抢女人,还没听过抢屎缺的。我立刻转身一看,自愿者竟然是希茵!怎麽会这样?之前完全没听她说过对历史课或历史老师有兴趣啊!但此时并不是探讨柳希茵动机的时候,我也二话不说立刻举手说我自愿。
「竟然有两个志愿者,还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你们数学小老师也有很多人要志愿吗?」
大家都摇摇头,大牌似乎很满意。但亲爱的老师,现在是在意这些的时候吗!?我跟希茵的命运还掌握在你手上啊!!
我往後看了一下希茵,她却神情淡定的对我微笑。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这样好了,两位自己商量一下,最後决定是谁再告诉我就好了,顺便跟我说排哪几天考试。」
大牌倒是撇得一乾二净轻松愉快,但我跟希茵这下真是尴尬得不得了了,还是其实只有我觉得尴尬?我又望了一眼希茵,她正在翻开课本,显然已经没把这事放心上了,难道她都没有在意过我的感受吗?莫非我们之间的感情都是我一厢情愿?我对你而言到底算什麽呢?
到了下课,我已经先按耐不住,拉了希茵到教室外面商(谈)量(判)。
「你为什麽要跟我抢当小老师?」这种事就是要开门见山地说,以後才不会有疙瘩。
「我没有跟你抢啊!老师问谁想自愿,我就举手了,这样怎麽能算抢。」希茵淡定的说着。
可恶,说的还真有道理。
「可是…可是…我很想当历史小老师啊!你就不能让给我吗?」
「我一年级的时候就已经是大牌的小老师了,我想我应该比你还清楚老师的习惯,更何况我的成绩也比你好,我自认为比你更适合当历史小老师,没有理由必须要让给你。」
说的也是……等等!我竟然差点就被说服了,也太没用了吧!不行,为了老师我必须要坚强,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好了。
「如果只比历史成绩的话,我也…只差你一点点啊!还有,我们是朋友吧!算是我以朋友的身分拜托你,你就让给我当吧!拜托…好吗?」我用着比彩色瞳孔放大片还闪烁的眼神哀求着。
没想到希茵突然面有厉色的回答我:「沈贝贝!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朋友,你就不会只单方面一直要求我让给你,你有在意过我的想法吗?我本来觉得我们可以公平竞争,但你现在这个样子,只想用耍赖的,我就更不可能退让了。」
希茵说完转头就走了。画风转变太快,令我非常错愕,甚至还有点在状况外。
我赶紧的追了过去,一边对着她的背影大喊:「喂!我也只是拜托你,你不愿意的话,拒绝我就好了,不需要这麽生气吧!」
我一说完,希茵瞬间停下脚步转身,我来不及煞车,差点跟她撞个正着。我跟她眼神相对,感觉她变得更生气了。
「你自己没道理,就开始拿我的态度作文章吗?」希茵说完,转身就进了教室。
我的老天鹅啊!我没有这个意思啊!可是怎麽越说越错,我都不敢再开口了,到底是我说话有问题,还是希茵太敏感?这到底该怎麽办才好啊!?
下一堂课我几乎无心上课,一直想着希茵为什麽这麽生气,我认真检讨自己,好像她说得也没错,这件事从头到尾,我就只想着自己,我甚至连她为什麽想当历史小老师都不知道,还假借友谊来逼她退让。
怎麽办?我是不是应该去道歉呢?但是她翻脸跟翻书一样快,都不知道该怎麽面对她才好了。
一整天我一直陷在反反覆覆的情绪里,有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太自私,应该去跟希茵道歉;
有时又觉得希茵太翻脸无情,如果她在乎这份友谊的话,难道不能好好说,非要这样发脾气不可吗?到了放学时间,我都还没决定要怎麽开口,希茵竟然就跟别的同学有说有笑地离开,把我一个人留在原地。
Lonely…I\'msolonely…Ihavenobody…Tocallmyown…学校的广播帮我选了一个非常好的背景音乐,当我一个人为了我们的友谊苦恼不已,你却依然可以笑得那麽灿烂,你的心里根本没有我,把我的友情还给我!
我失落的走到了校门口,翁浩昇一看到我就一直追问希茵去了哪里,我连骂他的心情都没有,就这样无意识的一直往前走,脚底下踏的曾经你我的点点,原来忠孝东路走九遍就是这种感觉。
只有佟奕发现我不太对劲,加上希茵没来,他马上就猜到我们两个可能吵架了。
「你跟希茵还好吧?你们两个发生什麽事情了吗?」
我一听到佟奕说这句话,瞬间泪光闪闪,感觉终於找到可以倾诉的对象,滔滔不绝地跟他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中间翁浩昇还一直插嘴,说希茵本来就比我有资格当小老师、还笑我连拜托人家都能被骂,真的超没用之类的,一点建设性都没有还拼命说干话,真的很欠揍。
只有佟弈认真地听完整件事,才对我说:「每个人本来就有自己的地雷区,朋友之间走得太近难免就会踩到对方的地雷,我上次也踩到你的地雷,但我们还是和好了不是吗?而且还因此变得更了解彼此,也许这次也是一个机会,可以让你们成为更要好的朋友。」
佟奕大师的一番开示,简直醍醐灌顶,哪天你要去西天取经,我愿意当只彩虹小马驮你到天竺见佛祖。
隔天我特地起了大早,到希茵家门口等她一起上学,她一开门看到我有些惊讶,但好险并没有给我脸色看,一开始虽然两个人有点尴尬没说话,但还是愿意跟我走在一起。我因此松了一口气,至少她还是在意我的,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心情。
走了一段路,我开口道歉了。想了一整晚,不管希茵想当小老师的动机为何,我确实没为她的立场考虑过,我自己没有尽到当朋友的责任,却用朋友的身分来要求她把小老师的位置让给我,真的不公平。而且她虽然生气,却也没有说任何伤人的话,只是比较理直气壮了点。
「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被我骂了之後,还愿意来跟我道歉的朋友。」希茵的语气充满落寞。
我迷惘了,这到底算褒还是贬啊?
「我之前的朋友如果遇到类似的事情,被我这麽说过後,就开始到处哭诉,在背後说我坏话,说我很骄傲看不起人,态度很差,自以为了不起。但我不在乎,因为他们说的一点都没错,我确实很骄傲,我看不起他们不认真上课,就只想借我的笔记作业来抄;把时间都拿去玩乐,却在最後要我把成果跟她们一起分享,然後冠冕堂皇的说一句:『朋友之间互相帮忙一下,反正你又没差。』,说的好像一切都是我凭空得来的一样。」,希茵看了我一眼,又说:「我原本以为你也是跟他们一样的人,但是现在,又觉得你跟他们好像不一样。」
听希茵说完後,我觉得有些惭愧,再想想自己之前的行为,幼稚的就像在商店地上打滚着要爸妈买玩具的孩子。
「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你为什麽那麽想当历史小老师?我之前从来没有听你说过,觉得好突然。」
没想到,希茵娓娓道来她跟大牌的一段往事。
「刚上高中的时候,我压力非常大,因为我知道高中跟国中不一样,大家都是来自各个国中的菁英,所以我非常看重第一次的期中考,我想证明自己即使上了高中还是有实力的。没想到考历史的时候,因为太粗心看错题目,一整大题20分全部都没了,原本信心满满的我,拿到考券後完全无法接受…」
原来希茵高一的历史老师就是大牌,那次考券发下来之後,她发现自己看错题目,整大题全错,考了一个她完全无法接受的分数,忍不住就在课堂上哭了起来,全班议论纷纷。
大牌知道她哭的原因,没有斥责她也没有安慰她,就放任她一直哭,等考券发完,大牌竟说了:「下次考试谁敢考零分我请他吃饭。」,当时全班一片譁然,希茵更是因此止住泪水。
「爬坡的时候,上去不难,难的是怎麽下来。我现在让你们下来一次,以後你们就不会那麽害怕下来了。因为人生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听得懂这个冷笑话吗?」
大牌简单的几句话,全班的气氛又热闹了起来,希茵的心情也顿时好转了许多。下课时,希茵立刻追上去找老师,向老师道歉,说自己不应该在课堂上大哭。
「为什麽你觉得不能在上课时哭?」老师反问希茵。
「因为会影响到其他同学,而且哭也不能解决问题…」希茵说了一个很接近标准答案的答案。
没想到一说完大牌竟然笑了,「在我看来你们都还是小孩子,怎麽讲话这麽老成。」,接着往走廊的女儿墙一坐,翘起二郎腿,姿态很放松地说:「没错,哭是不能解决问题,但哭可以解决心情啊!年轻时想笑就大声笑,想哭就大声哭,以後想笑不能笑,想哭不能哭的日子还多的是,不用急在这一时。」
「还有…我也很怕会害了老师,万一真的有人因此考零分怎麽办?学校会不会处罚老师?」
「这个你不用担心啦!这所学校里大家都太重视成绩了,不太有可能发生这种事,如果有人真的敢考零分,那我陪他被学校处罚也是应该的,刚好以身作则,让你们了解挫折没有想像这麽可怕。很多事不要想得这麽多,如果生命只剩下最後一天,你他X的会在乎今天考几分吗?」
那时候外面大雨刚停,残存的雨水从屋檐滴滴答答落下,希茵说她第一次发现,原来有人骂脏话可以比音乐还让人觉得悦耳。
听完觉得好感动,不愧是我热爱的大牌,搞得我都想如法炮制在上课时哭一下,不知道老师会怎麽安慰我,但我想我应该会先被希茵拖出去暴打一顿吧!
没想到希茵跟大牌还有这麽一段春风化雨的感人故事,现在反而觉得自己像是个插队的,於是我提议我们一起当历史小老师,工作我们自己分配好,只要不影响到大牌,相信大牌也不会反对。希茵也乐意,所以这件事就这样告一段落了……吗?
自从两人决定一起担任小老师之後,我才发现希茵真不是普通的认真。为了方便老师登记分数,她收好考券一定按座号排序、老师上课前会排好各色粉笔、椅子一定放好在讲台右侧。这也就算了,为了提高班上历史成绩,她还提供自己整理的笔记给大家,如果同学有疑义,自己也无法解答,她还会帮大家去请教老师。做到这个程度,最後班上根本没人知道我也是历史小老师,连头号粉丝的名号都一块烟消云散了…
虽然有些无奈,但我却打从心底佩服希茵,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我才发现她对自己的要求真的很高,不管做什麽都是拚尽全力,绝不苟且,虽然性格有些骄傲,但她的努力确实配得上她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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