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寒风,已经让紫荆花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行人缩在厚厚的大衣中低头前行。
七八成群的少年们也换上厚卫衣和夹克,却仍是单薄,在寒风中冻得一边小跳一边乱嚎,这幅景倒是生机勃勃。
其中一个男生大声道:“陈麒咱们到底去哪儿啊?”
另一个男生马上应和道:“就是,今天怎么神神秘秘的啊!”
李舒在这群校篮球队员显得个子很小,也文静许多,这时闻言也只是随大家一起看着陈麒。
陈麒很享受着被关注的快感,神采飞扬道:“到了就知道啦。”
“我觉得还是不要对这小子抱太大的期望。”之前发问的男生吐槽道。
***
一群人玩闹推搡,终于到了目的地,原来是一家西班牙风的小餐馆。
暖黄的灯光,慵懒的音乐,香艳的美女画报,状似随意摆放实而充满设计感的酒瓶和CD,让众人一时都有些惊艳。
沈瑜拍了怕陈麒:“恭喜你终于摆脱了暴发户审美。”
毕竟陈麒可是有领着他们去金灿灿的老干部风公馆的前科。
店里已经有几桌客人,基本是附近的中年上班族,还穿着西装,谈话声已显出几分醉意。
一行人进店坐下。
店里一个酒保站在吧台后,厨师忙碌的身影在后厨时不时闪过,似乎只有一个女服务员。
她熟练地给前面一桌客人斟上红酒,脖颈和肩胛纤细。
沈瑜不经意看了她一眼,喝醉了的中年男人凑近她的脸说了句什么,她笑笑,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陈麒得意一笑,靠近他:“哈哈发现了吧。”
***
在这样的小酒馆,这种程度的事情,是常有发生的。
年长的男人和年轻女孩,客人和服务员,权力不对等的昏暗空间滋生出不受道德管束的放肆。
酒精是引子,也是借口。
只是我猝不及防对上沈瑜探究的目光时,还是感到吃惊和慌张。
陈麒只是笑,众人也反应过来可能是遇见了熟人,一下露出了吃瓜的表情。
“请问需要什么?”我平复了一下,公事公办地掏出记账本。
陈麒刚准备开口,沈瑜目光在菜单上逡巡了一圈,突然开口道:“一个海鲜焗饭。”
陈麒再笨,也知道沈瑜是什么意思,张开的口发出一声无意义地“啊”,便乖乖闭上了。
***
沈瑜一群人点了不少菜,还有啤酒,热热闹闹。
店长从后厨走出来,打量了一圈,走到我身边:“去问他们要不要加酒。”
又叮嘱道:“他们是第一次来,多跟他们搭话,笑得甜点。”
我无奈地点点头,抬步过去。
这时一个女人也从后厨走出来,红唇咬着一根发绳,正在把头发挽起来。
这女人看上去二十六七,长睫红唇,大胸细腰,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我对她一笑:“蒋姐。”
蒋姐点点头,对我道:“我去吧。你不擅长这个。”
于是沈瑜他们便眼见着蒋姐走近,带着一股暧昧的香风:“各位小少爷,还喝吗?”
她头发已经挽好,微微拱下身子,胸前莹白丰满。
陈麒呛了一口酒,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一点目光。
沈瑜眼光扫过蒋姐,又扫向她身后。
我正看热闹看得兴起,被他眼神抓住,才假装正经,收了一点笑意。
***
先前那桌中年男人吃完了饭,因为是常客,我和店长一直送到门外。
“欢迎下次再来啊。”店长响亮热情道。
“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我在门边鞠了鞠躬。
两人都喝多了,其中一个男人一个踉跄,似是无意地抓住我肩膀。
我不得已承着他的重量,想把他扶正,突然感到他浓重的呼吸喷在我颊边:“上次给了你名片,怎么不来找我?”
我正全力躲避他的靠近,见店长见怪不怪杵在那儿,纵心中十万个不愿和恼怒,也只能装傻:“您什么时候给过我名片?也许是弄错了。”
那厮还是不依不饶,男人的同伴也开始嚷嚷:“不就是个联系方式呗,给他不就成了吗?”
店长微微张了张嘴,似乎要开始帮腔。
他是决计不可能得罪他的顾客的,何况因为这种司空见惯的小事。
“你家不是穷得要死了吗?”那男子的同伴突然说起了劲,“靠你那婊子娘还不如靠这个色胖子呢哈哈哈!
他喝了很多酒,丑陋直白的话大剌剌地回荡在夜风中,如同破空而过的利剑。
店门口的风铃不合时宜地响了几下,吃饱喝足的少年们挤在门口,店长往旁边挪了几步,于是少年们便鱼贯而出。
李舒经过时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隐隐有些同情。
想必其他人和李舒的想法差不多。我别开目光。
店长招呼了一声:“小伙子们欢迎下次再来哈。”
那中年男人并未注意这一小插曲,又拽着我向前走了几步,我的胳膊被他抓得生疼。
我害怕被他就这样带走,也终于明白店长并不是什么心善的角色,大声喝道:“你放开我!放开我!”
他涨红的脸如同地狱罗刹,又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哎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不识相咧?”
“够了。”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
沈瑜一只手抓住男人的胳膊,那男子瞬间被激怒,挥拳向他而去。他敏捷地侧身闪开,另一只手控住他拳头。
少年比男人足足高一个头,日复一日的训练让他的体脂极低,取而代之的是精瘦而强劲的肌肉。
他目光沉沉,双手如铁,中年男人拼命扭动,却挣脱不得,像一个小丑。
其他少年见沈瑜动手了,也在周围沉默地围成一个圈。
好几个都是篮球队员,人高马大,肌肉发达,阵势骇人。
李舒一个人坐在不远处的水泥桩上,双手插进衣兜,还是那副说不上漠然还是同情的样子。
两个中年男人顿时酒醒了一半。
沈瑜放开手,中年男人便啐了一声快步离开了。
我朝沈瑜点点头,真诚道:“谢谢你。”又对素不相识的其他少年道:“谢谢你们。”
“我今天先下班了,非常抱歉。”最后一句是对店长说的。
店长很不快,但是又不能当面责怪“多管闲事”的客人和受到骚扰的下属,只堆出一个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