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郭恩璨无精打采地在T电视台大门口,傅卫群要她准时出现在这里,吸傅自己倒是不守时。
「叭!」一台橘色跑车临停在大门口,郭恩璨心想大概是哪个小开来接女明星女主播,「叭!」喇叭又响了一声,郭恩璨左看右看,大门口没有其他人,她才发现,跑车主人好像在叫自己。
「小锅铲!」车窗下降,出现傅卫群白皙的脸孔,郭恩璨小碎步向前,「吸傅,你有车哇?」
「对啊,刚买的,快给我上车。」傅卫群按了按钮,车门自动弹开,郭恩璨谨慎地滑进副驾驶座,也谨慎地看着傅卫群,「吸傅,你有驾照吗?」
「哼!」傅卫群冷笑一声,「当然有啦,假身份懒人包很专业的,身分证、驾照、健保卡、自然人凭证一应俱全。」
「你驾照用买的?」郭恩璨大惊,「你没考过驾照?我要下车——」说着,她要打开车门紧急逃生。
「给我坐好!」傅卫群锁了车门,「拜托!老子道路驾驶经验超过五十年,早就考过驾照了,而且用不同的身份考过三次,笔试题目都会背,考都考腻了,所以这一次才用买的啦!」
郭恩璨松了一口气,系好安全带,傅卫群俐落换档,车子上了高速公路,她仔细观察,呼,吸傅的驾照虽假,安全驾驶的观念和技术却是真的。
「晚餐想吃什麽?」傅卫群问,郭恩璨却整个人恹恹的,「吸傅,我没胃口,只是很累⋯⋯」
傅卫群打开广播,切换到古典音乐电台,在轻柔规律的乐音中,郭恩璨放松了不少,渐渐的,浓浓的睡意袭来,她只感觉,车子速度变快,似乎脱离了下班时间的拥挤车潮⋯⋯
恍惚间,郭恩璨看到一张久违的面孔。
削瘦发黄的脸颊,忧愁的眼神,对世界有强烈的不满和怨恨,但她每天还是早早起床,晚晚归来,努力做好那一份勉强可以养活自己和郭恩璨的劳力工作。
那是她的母亲。
「妈,我肚子饿了⋯⋯」郭恩璨看见小小年纪的自己,饥肠辘辘,张大眼睛看着妈妈。
妈妈没有慈爱的面容,只有疲倦又愤怒的眼神。
「妈,对不起,对不起⋯⋯」
小小郭恩璨开始啜泣,她为自己必须吃东西这件事,感到抱歉。
「吃这个。」母亲冷冷的声音传来,那是一碗冷掉的稀饭。
「我可以加一点肉松吗?」小小郭恩璨想起来,家里还有一盒隔壁王阿姨送的肉松。
「啪!」妈妈一巴掌甩过来,小小郭恩璨脸上瞬间烙上红印。
「有稀饭可以吃很不错了,你还想要怎样?你配吃肉松吗?」妈妈扬起手,似乎还想打郭恩璨,看到郭恩璨蜷曲着身子,又气自己怎麽对孩子痛下毒手,於是转而把怒气发泄到厨房流理台上的东西,锅子、锅铲、锅盖⋯⋯
这些摔不坏的东西,乒乒乓乓悉数落地⋯⋯
梦境一转,但场景仍旧在老旧的厨房里。
「小恩,妈好累,去煮水。」
郭恩璨点点头,乖巧地装满铁水壶,架上瓦斯炉,拧开瓦斯炉,火没点上,再拧,妈妈冲过来,啪地一声呼了她一巴掌,「你这样会瓦斯爆炸,害我们没地方住!你这孩子,跟你爸一样想逃家吗?」
梦境又转换画面,妈妈这天心情非常好,说要煎肉给她吃。妈妈热了油锅,把肉片放进去,油脂滋滋作响,妈妈难得和颜悦色,「小恩今天功课也写完了吧?」
「还没⋯⋯」郭恩璨嗫嚅,妈妈眼睛一瞪,「为什麽?」
「今天要写作文,写我的爸爸⋯⋯小恩不会写⋯⋯」郭恩璨眼睛低低,不敢抬头。
「不准提爸爸这两个字!」妈妈把锅子整个抄起来,丢向流理台,乒乓声响伴随郭恩璨的惨叫,原来热油溅起,站在流理台旁边的她,正好又是梳着马尾的发型,热油就这样溅上她耳後的肌肤⋯⋯
「叩!」郭恩璨的额头撞上车子侧窗玻璃,她吃痛唉了一声。
傅卫群在旁边看,两只大手稳稳地操作方向盘,内心却一阵疼。
这女孩梦里的呓语破碎混乱,但听得出来她是做了恶梦,她自己撞到车窗後不喊痛不抱怨,只是默默地揉着额头,好像在感谢这疼痛,因为它终结了更大的疼痛。
「我们在哪里?」郭恩璨问,她看到窗外是乡下的产业道路,杂乱的工厂招牌,路上没什麽行人,只有坏掉的路灯,一明一灭。
这里看来好熟悉,这是⋯⋯
「Y县的T小镇。」傅卫群的声音很平静,郭恩璨却惊叫出声,「这不是⋯⋯这不是我老家吗?」
傅卫群点点头,「我问房东你的户籍地在哪里。」
「他泄漏个资!」郭恩璨气极,「他没说全部地址,只到什麽里而已啦,不要告他。」傅卫群解释,眼神落在郭恩璨身上,看得郭恩璨感到局促起来,她赶紧问,「吸傅,你为什麽带我来这里?这里可不是什麽观光胜地啊!」
傅卫群车停路边,眼神好像眺望着远方,「我只是想看看,你长大的地方。」他稍微顿了顿,转头望向郭恩璨,深沉的眸子彷佛要看透郭恩璨,而後才不疾不徐地开口。
「小锅铲,你小时候,到底发生过什麽事,让你这麽不爱吃东西,害怕进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