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她救了夏洛克和华生一命之後,房东哈德森太太的热情又涨了几度,替她将空房间打理好之後又把棉被从上头的柜子搬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夏洛克他们带姑娘回来啦——哎,约翰也就算了,他还有玛丽,夏洛克那孩子到现在也还没定下来,难怪大福尔摩斯先生放不下心。不过他自己也是,都多大了也没找到一个姑娘陪......」
哈德森太太把被子铺开来一下一下地抖着,嘴里叙叙叨叨说着话,她像是把口中所说的三个人都当成了自己的孩子,颇有种老母亲的亲切和蔼。
十九站在一旁新奇地听着哈德森太太碎念福尔摩斯两兄弟和华生办过的案件,末了笑呵呵地说待会记得下楼吃晚餐,她今天买了很丰盛的食材。
谘询侦探、医生和政府官员。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就听见哈德森太太又急匆匆地跑回来,开门时手上拿着一套衣服。
「看我这记性!都忘了给你拿衣服啦,这是我女儿以前的衣服,不知道你穿不穿得了......」哈德森太太笑着把手上的旧衣服递给十九,就又忙着准备晚餐去了。
十九特别严肃地打量手中这套粉红气息十足的洛丽塔洋装,像是在解一个世纪数学难题般苦苦思索起来——
这要怎麽穿?
「哈德森太太,您今天煮得可真丰盛。」
还没好全的肋骨只是加强固定後就出院了,华生小心翼翼地在没碰到伤口的情况下挪进座位,一看到比平常多了三倍有的菜色忍不住惊奇道。
还在厨房的哈德森太太听罢举着锅铲就探出头来,笑眯眯地看着他。
「什麽时候你把玛丽带过来了,我也会煮这麽多来招待你们的,约翰。」
华生举着叉子的手一僵,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我和玛丽还没、我是说我们是......不不不我们其实只是朋友,对,只是朋友。」
「约翰,你的脸可不是这麽说的。」从二楼下来的夏洛克倚着最後一阶楼梯表情嫌弃地看着他,彷佛对於侦探夥伴想要隐瞒这种明显到招摇的事打从心底感到鄙视。
「我的朋友,有慾望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这是人类为了繁衍後代所具有的最原始的本能......」
「夏洛克!」华生受不了地提高声音,打断他越来越夸张的话:「有两位女士在这里,其中一位还没有成年!」他愤怒地瞪着夏洛克,示意他转过身去。
「什麽未成......」夏洛克皱着眉头转身,顿时露出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差点往後踩空从阶梯上摔下去。
面上毫无表情的十九站在离他几阶远的地方,腰杆挺直得像是最训练有素的军人,浅粉红色的裙装只勉强到她的大腿,原本可爱的洛丽塔裙硬生生被穿成了另一种诡异风格。
夏洛克:.........
他头一次痛恨起自己超乎寻常的观察力,颤抖着抬起手按住额头,深深吸了口气:「哈德森太太。」
她的容貌无疑是极为漂亮的,长年冷酷的表情更是让这样上天亲手雕刻的作品多了些阳性的俊美。但本就属於女性的脸庞若是露出微笑,就像是能化去所有冰冷一般。
——如果这个女孩儿能够露出笑容,那必定会是另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可惜,只是如果。而这一切都被那该死的洛丽塔裙毁了。
该死的!粉色洛丽塔裙!
老天,为什麽要这麽破坏一件好歹能入目的艺术品?
「女士,我想你需要一套男装。」夏洛克勉强揉了揉眉心,非常罕见地在案件以外的地方给出了建议。
事实上,这更像是一句不容置疑的要求。
有监於要与这位短暂的房客抬头不见低头见一段时日,而且没有确切的日期,他想他还是多多善待自己的眼睛好了。
「夏洛克,你太失礼了。」华生扳着一张脸警告他这位说话向来直白到伤人的朋友,怎麽可以对一位女士说出这种话。
一旁的哈德森太太也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夏洛克:「她可是个女孩子啊!」
虽然她也没想到十九能把女儿从前的衣服穿得如此有自我特色,不过一个年轻的女孩就是要穿裙子呀,这件不配她还有别件呢。
「一个能够徒手掰开1953年出厂的黑色宾利重约40公斤的车门的女孩子。是,是,我当然晓得。」夏洛克焦躁地用右手第二个指节敲击着楼梯扶手,像是已经连一秒钟都无法再忍受下去。
「你可以暂时穿我的衣服,明天一早再买套新的。」他甚至艰难地忍下了与人接触的极度厌恶,打着之後将那套即将被穿过的衣物送洗至少二十遍再继续穿的念头说道。
显然这跟他赖以破案的视觉受到严重伤害比起来实在太过微不足道了。
「夏洛克!」
这次两人忍不住异口同声叫喊起来,就在三人僵持不下一人默默无话的时候,门环被扣响了。
一名西装笔挺的男子站在门口,手上握着一把长柄的黑色雨伞,另一只手则拿着像是高级服装店舖才会附赠的牛皮袋,他随意地扫了眼屋内的情形,挑了挑眉。
「啊,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绅士打扮的男子踏进了一步,将高大的身形完全纳入屋内,他用低沉的声音说。
「我替我亲爱的弟弟严重冒犯的行为道歉,这位......女士。」
几乎整个晚上的时间,夏洛克的脸色都僵硬而难看。
那位据说在政府官居末职的福尔摩斯家兄长麦考夫忽然前来拜访,四人的晚餐就这样多增加了一人。
在坐下之前,麦考夫将手中的牛皮袋递给十九,脸上是不失礼貌的优雅微笑。
「小小的见面礼,女士。」
她打开一看,是套中性的浅灰白色衬衫和纯黑窄裤。
十九想了想,向他道谢之後就上楼去换衣服,她没有忘记刚刚因为自己的穿着差点引发一场世纪大战,虽然看不出来有什麽区别,但能够换回这种简单的打扮也是件好事。
此时的十九没有想到既然她刚刚穿得如此艰难,那麽要脱下来也会是一件浩大的工程。
等她上楼之後,夏洛克放下了手中的叉子面色不愉地看向自家兄长,不客气地问:「你来做什麽?」
对於麦考夫启用最高监控级别时时刻刻监视着他这件事,夏洛克除了不爽也没有其他抗议的办法,尤其是在他拿出那套衣服的时候,他由於不用继续看到洛丽塔裙而稍微降低的焦躁再一次拉高到顶点。
这死胖子就没有其他事情要忙了?
「首先,夏洛克,我的体重在每年的身体检查中都显示是正常状况,你既然要坚持小时候的看法我也不多说什麽。」麦考夫在咽下一口食物之後才慢悠悠地说,语调平缓。
「其次,我的弟弟身边出现一个来路背景不明的人,自然是得来关心一下。」
「哦?」夏洛克嘲讽地笑了:「还有你『大英政府』查不出资料的人?」
嘲讽归嘲讽,他对於麦考夫的能力还是挺认同的,因此对於他说背景不明的时候心里略微有些诧异。
即使能演绎出女孩儿几种可能的身份,夏洛克对於她身上几个异常矛盾点还是挺纠结的,答案明明该是简单到呼之欲出却又没办法真正找出一个精确的方向。
这才是他焦躁的主要原因。
「非常不幸的是,这次我必须赞同你的说法。」麦考夫抽出手帕擦了擦嘴:「是的,没错,我查不出她到底是谁。」
像是被人从世界上抹除了存在,找不到丝毫的痕迹,不过......他更偏向於另一种想法。
——彷佛被什麽人珍藏的宝物,不容任何窥探。
夏洛克耸耸肩,反倒不像麦考夫那麽在意身份不明背後隐藏的危险,他更在乎的是找到解答:「反正有可能的就是那几个,你也很清楚。」
他相信若是再观察久一点,一定能找到令人满意的答案。
麦考夫向哈德森太太表达了对她晚餐的致意之後,才开口说出今晚的另一个目的:「我有一个案件要委托你,夏洛克。」
夏洛克兴致不高地应了声,他现在更专注於挖出十九真正的身份,只是他也曾经答应过麦考夫会替他解决一些案件,推托不得。
像是早就知道弟弟会是这个反应,麦考夫只是微微一笑,继续说下去:「是关於最近巡回到伦敦的马戏团。」
「你是说那个世界闻名的Kongrasse马戏团?」华生终於找到空档插话进来。
传闻那个马戏团拥有许多稀奇古怪的表演,表演者们也都有不同寻常的地方,因此大受各地欢迎,最近正好巡回到了伦敦,原本他还想拉夏洛克去看看呢。
「是的,亲爱的约翰。」麦考夫从西装内侧的口袋抽出三张票,推到了他们面前:「你们该去看看。」
夏洛克眯了眯眼:「麦考夫,三张?」
「虽然是来历不明的女士,但她显然对你的安全有很大的保障,夏洛克,这点我非常放心。」麦考夫没有明说到底是什麽样的案件,只是调整了下领带後站起身:「那麽,我走了。」
他如来时那般迈着极绅士的步伐离开,消失在暗沉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