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札诺克想着是否该用找寻幽灵的句子扯开话题时,两名幽灵一前一後的飘入了船舱。
「晚安。」夏拉道,「这座城市的人们真贫穷。」对於看着地下巨大宝物库数百年的幽灵而言,区区几个贵族的宝库就算是凑在一起也是不够看的。
虽然里面绝大多数是他们搬运不来的华美金雕,相较之下这些贵族的财宝对他们而言更有用处些。
「後天晚上,有两个贵族预计攻击白色家徽的那一支。」比起夏拉,克尔说的话更有价值些,「所以我不会留在这里。」他一样是那怕麻烦的表情,但不符的是那像要去凑热闹的句子。
「船长当家的要不要去趁火打劫呢?」关於札诺克这个意见,其中有多少是对白色的厌恶,罗不是很清楚。
他们得趁还没被过度注意前壮大,这种一不小心就极可能被贵族们栽赃的事情还是别去的好,虽然对海贼来说,恶名昭彰是件好事……可罗并不想为人背黑锅。
「在岛上别暴露我们是海贼的讯息,贝波,换个地点停船。」先是摇头否决了提议,他发出新的指令。
「收到!」摆出接收的姿势,白白的身影转眼消失在门後方。
调整毛帽,罗跟着步出船舱。
「我还是觉得应该减少这个世界的白色……」透露出些许危险的话语从嘴中冒出,厨师看着船长的背影有意谋划些什麽。
水蓝的幽灵向上飘高,作壁上观着若有似无的波涛。
浅蓝的幽灵缩进角落,旁观海贼团各有所思的人们。
似乎有什麽好玩的事情就要发生。
从思考回神,札诺克巴一下夏其的後脑,乾脆的把船长没动的份加进了船匠的盘里,「这麽在乎就嫁给他吧。」
「哼!」不甚愉快的扭过头,夏其端着盘子回他的工作室去,准备切割今天购买的零件。
「夏其……是被娶的那边吗?」没看见前头夏其担忧的模样,夏拉只就札诺克的话语浮出疑问。
「……也许。」克尔模棱两可的应声。
「晚安,札诺克。」向厨师别过,两幽灵又是一前一後地飘离。
望着深浅不一的半透明,札诺克搔搔头发,咕哝几声只有自己明白的字句。
比起其他的,或许他现在该先想想等会的宵夜该弄什麽东西。
把思绪放到一旁,今晚的宵夜他想烤个面包,包点碎肉、放点荸荠、掺点鱿鱼。
感觉真不错,札诺克哼着走音到要不成曲的小调。
◆
环视潜艇一圈,克尔提克尔没回到他选定的栖息地,而是进了佩金与夏其的双人房。
「啊,是你啊。」挥下手里的汤匙,佩金咽下口中微红的食物。
「那场宴会,什麽也不会留下的。」摆出坐在床缘的模样,幽灵声音平板的像只是陈述一件浅显易见的事情。
「我只是去去就回。」对於克尔会提出警告,佩金有点惊讶。
「……好麻烦……」懒得抬开眼皮的幽灵缓缓下沉,消失在床底之下。
一定只是寂寞了太久,他才会选择去自找麻烦。
但,那是隔了遥远的百年之後,头一个认真看着他的人类。
要是就这麽死在贵族无趣的争斗中,麻烦的情绪说不定会浮上来。
幽灵的天秤在两个麻烦的重量之间摇摆不定,最後才缓缓达到一个倾斜的平衡点。
飘出房,克尔转进另一名船员的工作室。
他看见细碎的花火从切割处迸出,在落下前灭了颜色。
而房中的人正一边喃喃自语一边透过眼前的护目镜进行金属的切割,专注的连最恐惧的幽灵突然飘入也没有察觉。
只是夏其他其实没有如克尔看来的专注,船匠内心此刻充斥着的全是不怎麽愉快的情绪。
令他烦躁的无法在意与注意到其他的事物。
「佩金还挺强的不会出什麽事,但我不应该就这样抛下佩金,不过大白天城市里比较安全……是说佩金为什麽要去搭讪女生?明明没见过佩金在平常随便找人搭话的,该不会是船长命令佩金探查什麽情况的吧?可是、可是船长什麽也没有说……佩金也不该擅自行动,可是那时候采购已经可以算结束了……」
把护目镜向上一拉,确认过切割好的零件,夏其没有心情继续下个步骤。
喝口札诺克出品的鲜果汁,再抓往嘴里倒点坚果类的零嘴,稍稍减缓了烦躁。
自己到底是在烦躁些什麽?夏其不知道,明明佩金并没有错才对。
晚归这种事情,明明也不是第一次发生。
「算了……」夏其终归还是清楚自己的智商,这种问题他肯定是想不出答案。
「这麽在乎就嫁给他吧。」札诺克的话语还在耳畔,他扒了扒头发,「在乎吗……」
想起了小时候,祖父外出帮人修船时偶尔会忙到很晚才回家。
而妈妈总会告诉他,那个老不死是不会死的,肯定是又上哪去喝酒喝到睡倒路边,要他先去睡别再等了。
至於爸爸,则是在他房间弹着轻柔的曲子哄他安睡。
不太一样的情感,但这样一回忆,好像又有些释怀。
虽然回忆里的家人谁也不在了……
把零件在桌面组装,将剩余部分的设计图纸绘制在合金钢板上,再启动用剪切头搭配手持电钻制成的电动金属切割剪,夏其最终还是在一番情绪波动後重新投入了自己的世界。
把佩金的武器给完成,他就可以安心更多了吧?他归出这样的结论。
看着桌上两个能装十二发子弹的旋转弹膛与成对的枪托跟击锤,夏其预计再一天可以完成这对枪。
「在他要自由行动之前应该可以给他……」他嘀咕着,策划这段时间该如何分配他的工作。
其实枪是他在构思时最初刻出来的东西,但佩金什麽都会,因此他并没有什麽决定性的理由去选择制作枪。
可是理由,就在前几天,有了。
那是他偶然间看见的,佩金颈上项链的形状──是对双枪。
这样就没什麽可以犹豫的了。夏其这样觉得。
克尔再在他没有发觉下沉默地离去,折回自己选择的幽暗空间。
他心中另一个天秤始终摆荡不定,找不到确定性的答案。
而同时,潜艇正式地安顿在另一侧的海面之下。
贝波看着存取中的纪录指针,边晃着熊耳在海流的安眠曲中打起呼噜。
闲暇如海面之上的纷纷扰扰都与不会与他们相关一般。
◆
内容残缺的古书在书桌上一本叠着一本,而书房的主人还没有整理的打算,埋首於文字的抄录。
笔记本上三种以上的古老文字被分门别类,整合成如对照表似的排版,只是旁边并没有任何能够作为对照的现今文字被书写在上头。
钢笔勾出最後一条弧线,罗放松肩头。
略微整理稍嫌凌乱的桌子,这艘潜艇的船长才迈步前往最末端的房间。
黄铜的精致油灯摆放在木架上,橘红的火苗左右晃动,时不时被一道寒气袭过,总在灭与不灭间闪烁。
罗拉开门看见的便是面朝油灯的幽灵背影,火光透过半透明的蓝色呈现奇异的紫焰。
像是某种邪教的朝拜,罗这麽觉得。看来夏拉的房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添购了新的东西。
「晚上好,特拉法尔加。」转过身,夏拉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那双半透明的蓝眸,不论看向什麽,都只是映出空无一物。
「我有事问你,夏拉。」他递出翻开的札记本,那是抄写陈旧手抄本的页面。
夏拉愣了愣,手指轻轻掠过纸上的文字,而她此刻的表情,罗看不懂。
她喃喃念出上头的文字,用奇特而饶口的语言。
「这是神话故事,主旨是……火能够焚尽罪恶,净化万物,唯有无罪者方能不被灼伤。」半晌,夏拉才道。
「神话嘛……」罗有些失望,「就算是新生的婴儿,哪有不被烧伤的?」对着夏拉转述的内容轻哼一声。
──而他说,或许这表示没有谁是无罪的。
──「他」?谁?
──那张脸模糊不清……
把札记本转回自己面前,罗又後翻了几页,跳到另一本古书的内容。
夏拉晃晃脑袋,停止回忆。
随着书页的翻动,在女子的低语与抄写声之中,时间的沙漏缓缓落下细沙。
直到为笔记本补全文字的对照表,再译过几篇文章的零碎片段,罗才离开夏拉的房间。
而在行经厨房时他紧拧着眉头把半开的厨房门给踹了一脚,隔绝掉里头堪称噪音的哼唱。
还在房里的夏拉这时才从久违的阅读中回过神来,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与不满足。
──好久……没有这麽满足……
──但是,不够……还不够……
本以为是一片平静无波澜的湖水,直到注入新水,才发现那不过是被顶部一层薄冰伪装的深洞,破碎的冰与水落至底部,激起少许水花,声音在洞里回荡,彰显着它的空洞。
抹灭掉一切自以为是的幻觉。
还以为,自己并不需要多少娱乐。
从来,这几百年间,只能够看着书背的文字,想像里头内容。
现在她真的能够看见书皮里的内文,不用再依靠自己苍白无力的幻想。
满足,却也毫不满足。
──有什麽……有什麽可以立刻填补它……?
在阴影处的幽灵打了个颤,转眼间飘离潜艇,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