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进教室时,我差点坐错位置。
校庆一结束,班导便替我们换了座位。这次,认识的人都离我有些距离,周围几乎都是特别爱讲话和喧闹的男生。
把清扫记录送到老师那里时,她跟我说是特地这样安排的,希望能给某些同学一些危机意识。
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
作为一个成绩还能看又不吵闹的学生,我很常被老师们托付这样的任务。在他们看来,我的乖巧安静能为其他同学带来正面的影响。
确实,这招有时是会有奇效的。
从国中至今遇到的人来看,其实大部分吵闹的同学没那麽无法无天。如果周遭都是类似的人,很容易就会玩在一块,但若是安插一个会听课的学生,他们反而会有所顾虑,尽量不影响别人。
当然,其中也不乏想拖人一起下水或是毛病很多的类型。
「呐,狐妹!可以跟你借个英文习作吗?拜托?以後中午我们一定都会乖乖扫地的。」才刚走回座位附近,新邻居就齐声朝我喊着。
我无奈一笑,偷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居然拿这个来跟我谈,难不成我的邻居都是傻瓜吗?要扫不扫都没差,反正记录交上去,会被惩罚的也不是卫生股长。
「可以借你们看一下。」我把习作拿出来,却没有要直接给他们的意思,「但是下节英文课每个人都要作笔记。不要偷懒,我会检查。」
一片哀鸿遍野过後,他们还是决定妥协。
这几人应该都是惯犯,即使不用我特别叮咛,也一定知道答案不能全部照抄。我把东西随便放到一人桌上,他们便像是肌饿的野兽在抢食物一般,争先恐後地围在那里。
同学一场,卖个人情也不为过。虽然得不到什麽实质的回报,但只要立好地位和界线,以後就不用担心他们作威作福了。
一大早就这麽热闹,让我都差点忘了某人的存在。
「项妲希,跟我出去一下。」
那严肃的声音彷佛有穿透力一般,在吵闹中也格外清晰。不仅是我,周遭的其他人都听见了。
「哇!尧哥你这表情也太可怕了吧,人家惹到你了吗?干嘛对狐狸妹妹这麽凶?」
旁人的起哄让我觉得困窘。但实在不想面对孙尧,我不禁默默祈祷这能暂时挡下对方。
「闭嘴。」
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乾净俐落的两个字让一票群众立即安静下来。
同学校又同班级,几乎每天都要见到的人,总不可能一直躲着。我也不是没想过今後要怎麽面对孙尧,只是没料到他会自己主动找上门,还以为这几天不会再讲到话的。
跟着孙尧离开教室,我们来到人潮稀少的专科教室附近。
面对面,才发现我还没好好看过他的模样。伤口看起来不太严重,就是有些淤青显眼了点。
孙尧直视着我,脸色出人意外的平静,「你想要装到什麽时候?」
「嗯?」这是什麽开场白,我不懂。
「你的伪装或许很自然也够高明,但我也算是半个过来人。温和顺从乖巧,项妲希不是这样的个性吧?」
是吗?不是吗?我也搞不太清楚。
「昨天会说那些话,并非是真的对你反感……不过态度很差这点,我自己心知肚明。」他不疾不徐地说着,还是没什麽表情,「我只是无法忍受你用扮演出来的角色和立场去解读我。」
撇开『扮演』这个字词的话,我姑且是能理解孙尧在说什麽。
就是一种身分不同,无法真正领会彼此,所以没有能指使或批判对方的余地。我是守本分的好学生,他则是习於闹事的坏学生,所以我们谁也不能说谁的行为是好或坏。之类的。
但加上那两个字,整个句子的意思又有些不同了。
这麽看来,孙尧大概是弄混了什麽。
昨天会有那些奇怪的言行举止,并不是出於看不惯他的不良行为,更不是什麽乖孩子试图要阻止坏事发生。理由很简单的,就只是因为我担心而已。
对,我担心。因为我是项妲希,而他是孙尧,就这麽简单。
好不容易稍微平复的心情,如此轻易就被打坏了。不过对方也没继续说下去,似乎在等着我发话。
其实在今天还没见到孙尧以前,我便打算要用习惯的方式面对这整件事。现在他说出的这番话,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
不问不说,静静看着,然後淡去。
我调整到广播专用的平稳语调,还刻意加了点释然的欢快,「毕竟我们的定位不一样,我不该多管闲事的。是我不好,抱歉了。」
才刚转过身便被对方喊住,很想直接走掉,却还是不争气地回过头。
不屑地勾起嘴角,孙尧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用道歉来塘塞?这不是我要的答案,也不是我找你出来的目的。」
「不然呢?」
「我不过是想知道,你要维持这副模样多久。」他叹气,语调终於稍微柔和些,「不累吗?起码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你可以不用刻意去假装什麽。这就是我想表达的。」
为什麽?
为什麽在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时候,又要让我这般踌躇?
深深地吐了口气,我想起昨天的事,那句「你是我的谁」依旧清晰。不管有意还无意,他昨日的部分话语都是事实。
虽然会痛,至少把我打醒了。
「不懂你在讲什麽。」我仍是挂着笑,却不让他再有开口的机会,「虽然以後可能会有点尴尬,但我们还是好同学吧?之後也继续和平相处,好吗?」
「项──」
这次,我没再回头,只是淡淡地丢下几句话给对方。
「是互相的喔。所以,你也不是我的谁,也别来管我。」